琪琪读书：《这里是江南》98、忙喜

琪琪(^_^)

作者：谈正衡

诵读：琪 琪

图片：选自网络

第四辑：江南风物——忙喜

新娘子到，

放鞭炮，

噼里啪啦真热闹。

      腊月里，村外大路或是弯弯的圩埂上走着长长一队人，抬着箱笼，吹吹打打，后面跟着许多小孩子，那就是接新娘的队伍。抬着挑着的都是陪嫁物品，除了惹眼的箱笼和大红绸缎被子外，还有盆哪桶啊梳镜什么的，一路招徕人观看。走在队伍中间的红衣女子便是新娘，身边有女伴陪着。
      一对青年男女经人提亲，相看满意后，接下来就是“送日子”，双方确定一个良辰吉日结婚喽！也有双方自己早就定好终身，媒人提亲只是走个程序，实际并不担任介绍作用。结婚本是件甜蜜的喜事，但由于是离家另投门庭，故新娘多是苦着脸，还有刚出门时娘亲有一场器嫁，眉眼间泪痕犹在。一些小孩子便撵着喊：“丫头丫头你别哭，转过弯弯是你屋。田也有，地也有，打开后门见石榴；石榴树上结冰糖，吹吹打打做新娘！”

      新娘离家前一晚，姆妈亲手把女儿嫁妆中的被头、衣裳一件件递给哥嫂，由他们一样样放入箱中，以示女儿从娘家带走的东西，哥嫂都晓得，此谓“填箱”。为了把婚礼办得周全、热闹和喜庆，自然少不了一帮忙喜的人。在男家，布置一新的洞房里已经开始铺床叠被了，这事得由亲友中一个有福气女人来做，预示着新人将来也会幸福满满。铺好的婚床撒上红枣、花生、桂圆，还有一把筷子，寓意“早生贵子”……为了加码，还得抱来一个男童“压床”。
      这边新娘亮妆尚未尽兴，媒人已领来一群扛着贴有“囍”字扁担、箩筐的青年人到了村口。鞭炮炸响，姆妈开始哭嫁：“娘听后园鸟雀惊，少了房中女儿声……”在抑扬顿挫哭声中，诉说养育女儿的艰辛，教育女儿要做好婆家的媳妇，好好过日子。此时开始发嫁，先是一只红汪汪马桶，与一只里面插着槌棒的提桶配对，由一个半大男伢挑着，再是脚盆、搓衣板、花瓶、热水瓶和洗漱用具雪花膏，等等，甚至还有一台缝纫机，最后是铺盖、衣裳箱子压阵。至于发妆先发马桶，因为马桶又叫“子孙桶”，早先妇女生小孩都在马桶边进行，故马桶是预祝新婚后子孙繁衍的重要物事。为了奖励挑马桶的差使，马桶里特别放了一个红包，红包里有三五元钱，另有几个染红的熟鸡蛋，瓜子、花生、糖果各一把。哭嫁结束，新娘出门上路，步入人生新的旅程。

      “一下子哭，一下子哭，两只眼睛开大炮，一开开到前山坳，新娘子哥，哈哈笑！”这样一队人，要把路走完实属不易，路路节节都有人拦着打劫，讨喜烟，讨喜糖，纠缠不休。而这一切，全由媒人出头应对。媒人一路赔礼说好话，嗓子哑了，身上蓝卡其新衣荷包口也给扯裂，甚至头上戴的一顶鸭舌帽也在那次混乱中遭人抢走……总之 ，是搞得相当狼狈。
      年末，鱼塘放干水捉鱼，把塘里肥黑的淤泥戽上来堆在路边，路就显得窄了。而一些出嫁女上路前哭得雨打梨花，被人扶着走，没有心情望路，一不小心，就踩进路边的淤泥里。有一次在程家涝路边，有个新娘一脚踩进泥里，一惊，另一只脚又陷进去，忙乱了一阵子，才把两只脚抽出来，可怜一双花鞋已糊满烂泥。

      终于，迎亲队伍进了村，鞭炮声再次响起，新郎家人开始朝涌过来的人群抛撒糖果花生，引发哄抢。在热烈的气氛中，由一位大叔级长辈把新娘背入家门，焚香点烛，鼓乐齐鸣，一对新人开始拜堂……喊堂的主婚人，仪表庄严，跟媒人一样也是身穿蓝卡其上装、头戴鸭舌帽，喊的都是“一拜天地” “再拜高堂” “夫妻对拜” 这样南北流通的词调。

      乡下厨师头一天就来了，徒弟挑着一摞蒸屉跟后面。全村碗筷都借来，碗底有记号，不会混淆。拓佬大儿子平水讨亲，西宁跟着外婆吃了一回酒。办酒席称作办“十大碗”，无论穷家富户，都有十碗荤菜。大致为红烧肉、粉蒸肉、狮子头大肉圆、红烧鲢鱼(又称“漂鱼”)，“漂圆”即汤圆丸子或汤鱼丸子。其中少不得一碗子糕，是将鸡蛋兑极少水搅匀蒸成糕状，切菱块烩成汤。盛在大海碗里酱红色蹄髈是主菜，上盖一张金黄豆腐皮，蹄髈拿筷子挑到嘴里，咸中带甜，实在好吃。只是这蹄髈端上来时扣着一个碗，要候鞭炮响过，主家带着人由上至下一席一席地敬过酒，每人发两根纸烟，这时才能揭开罩碗吃蹄髈。素菜则有焖黄豆、千张干丝及一些凉拌菜等。
      按理说，最辛苦的应该是媒人，媒人在这样的场合应该享受敬重。“差人的腿，媒人的嘴”，媒人靠着自己的巧嘴簧舌，两头说合，终于修成正果了……可是“新娘进了房，媒人撂过墙”，媒人在婚礼宴席上还会遭到男女双方亲友的作弄——抹红和压饭。抹红就是弄些油彩涂脸，压饭则是在灶间帮厨的婶子大嫂端碗米饭过来，趁媒人不备倒进其碗里。按青滩埂规矩，各样的饭不能剩留，必须在众人的嬉笑中一口口咽下，直咽得饱嗝连连为止。

      作者简介：谈正衡，地域文化及民间文化研究者，畅销书作家。出生并讨生活于长江边，行过船，捕过鱼，下过放，业过医，教过书，做过古镇上文化班头和县委机关干部，入职都市晚报当记者及管理专副刊版面三十余年。为《文汇报》《中国国家地理杂志》《北京汉声中国风系列丛书》撰写大好江南的饮食情趣，有多文选发在《天下美食》及《读者》等杂志上。2017年出版的《味蕾的乡愁》和《节气的呢喃与喊叫》皆受到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表彰，入选当年“百部优秀出版物”榜单向全国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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