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二）

桔园主人魏若村

　　 怀念父亲（二）

又是一年清明节。

不思量，自难忘。父亲离开我们两年了，两年来他老人家的音容宛在。清明时节追思父亲生前的点滴生活小事，寄托对他老人家的哀思。

你只让我烧火了呀

这是母亲给我讲的父亲的往事。

那时农村是用地锅烧饭，那时父亲还很年轻且酷爱读书学习。一天中午，正在烧火蒸馒头的母亲被邻居大婶叫走有急事。母亲一边慌张出门一边对父亲喊：“馒头刚放锅里，你去烧火，我一会儿就回来！”母亲风风火火地走了。正在看书的父亲来到灶台边，一手拿书一手添柴。灶塘里的火苗通红，火竟然还烧得很旺。不知过了多久，母亲回来了，一进屋发现厨房里满屋狼烟，用高粱杆做的锅盖已经起火，父亲竟浑然不知，依然眼不离书，依然不停地向灶塘里添着柴。虽然母亲和父亲一起把屋里的火灭了，但母亲心头的火苗还有三丈高。母亲大声责怪父亲，父亲特委屈地说：“你是让我烧火，也没有说什么时间不烧呀……”母亲讲到这里先是笑了，然后流泪了。唉！父亲！一个“痴”字你让母亲一生笑了多少次，又哭了多少回！

有仙则灵

这是四十年多前的一件小事。一日父亲的同事何匡伯伯在办公室不停地走来走去，一会儿坐下来写下几个字，又不停地把刚写下的字纸撕掉团一团扔在纸篓里，眼看纸篓里的纸团已经盛不下了。父亲问：“你这是要写什么？这么为难？”原来何伯伯背上长了一个很大的瘤子，化脓了。他访遍了名医几个月过去了也没有治愈。后来听人介绍黄山乡一个山沟里的老中医，没想到老中医给了他几副膏药，竟然药到病除。何伯伯无限感激又无比敬佩，想写一锦旗送给老中医。何伯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我们当地也是小有名气的才子。他送的锦旗自然不能落了俗套，既要能包含他对老中医的赞扬，又要新颖雅俗共赏。什么“妙手回春”“医德高尚”“悬壶济世”都看不上，因此很是烦恼。父亲说：“一个山村的老中医，你觉得‘有仙则灵’怎么样？”“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好好好！”何伯伯充满激情地背诵了一大段刘禹锡的《陋室铭》，连连叫好，非常满意。重点在：后——来！后来何伯伯给老中医送了“有仙则灵”的锦旗，周围的老百姓看到后以讹传讹，老中医竟然有了仙气，一个门可罗雀的小诊所，一时间竟然门前车水马龙，很多人排队寻医问药。什么叫做经典？这就叫做经典：刘禹锡的《陋室铭》不仅仅局限于让后人陶冶情操，沐浴思想的光华，汲取精神力量，运用得当还可以拯救一个医生，带来经济效益！这该是刘老先生没有想到的吧！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父亲晚年时我大弟弟在驻马店为他买了房养老。房子的西边有一个小游园，父亲日常在那里和一群老人晒太阳聊天，总有几个可爱的老人聊起家国大事或者历史天文挣得脸红耳赤，甚至一捣拐棍站起来气呼呼地走了，气得几天不来，或者来了俩人几天不说话。父亲大部分时间静静地坐着，很少发言更不会加入争论。有一次，老人们为新中国建国后封了几个元帅几个大将几个中将争吵不休，有人对父亲说：“魏老师，你是教师，你说说到底有几个大将？！”父亲微笑着说：“我也记不清了，我们一起算算就有谁吧。”父亲掰着手指头边说边数：“元帅我们都说过了，大将好像有：粟裕、徐海东、黄克诚、陈赓、谭政、肖劲光、张云逸、罗瑞卿、王树声、许光达”父亲说得有名有姓大伙都不争了。父亲扳着手指头接着数：“上将：张宗逊、宋任穷、萧克、王震、许世友、刘亚楼、邓华、杨得志、李克农、……”起初一些老人还跟着一起数，渐渐地只剩下父亲一人在数了。我问父亲，“你能把57个开国大将名字数完？”父亲笑了说：“我还没有数完，他们已经忘记争吵了，这就行了。”有一天父亲在家没有出门，突然邦邦邦有人敲门，还有人大声问“老魏在家吗？”我打开门三位老人气冲冲地走进来嚷嚷着：“老魏你来说说，到底秦始皇姓什么？”父亲热情地站起来招呼：“老哥几个怎么了这是？快坐快坐！”又转身对我说：“给几个伯伯倒茶！”我连忙起身给老人倒茶。一个老人说“喝茶不急，老魏你说秦始皇是不是性秦？”另一个老人一脸不屑：姓嬴”，还有一个说：“姓吕”。“魏老师，你来说说秦始皇到底姓什么？”三位老人一齐问父亲。父亲看着他们小学生般认真且期待的样子笑着说，“让你们这么一说我也弄不清楚了，……”我很诧异地看了一眼父亲，刚想开口……父亲话题一转，“你们尝尝我的茶吧，碧螺春，新茶……”我感觉到了父亲暗示我不要发言。父亲说：“我这棋瘾正好犯了，你们来得正好……”说着打开棋盘，噼噼啪啪摆上旗子……，“老赵，来来来……上次输给你了，今天咱俩再一决胜负”四颗花白的脑袋聚拢在了一起，只听见啪！啪！啪！棋子拍在桌子上的声音，偶尔传来一两声惋惜的叹气或开心的笑声。那个下午老人们在一起下棋喝茶最后开心离去了，谁也没有再提起秦始皇。老人们走后，我问父亲：“秦始皇姓嬴名政，历史书上写着呢，你真忘了？”父亲说：“都是七八十岁的人了，对于他们来说开心最重要，秦始皇姓什么不重要了。说谁不对谁都不开心”。父亲停顿了一下又说：“有时候你的正确答案并不重要，有些事情真相或许也不重要。”听了父亲的这番话，我立刻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递给父亲，心中默念：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父亲是个文人，一生克勤、克俭、克己。既痴傻愚钝又睿智能干。痴傻愚钝只有亲人知道，睿智能干是同事领导对父亲的肯定。

无边丝雨细如愁。清明时节追思亲人，生死离别两茫然，唯有默默泪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