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深处有废城

谭谈

在紧傍怒江河岸的217国道奔驰了近三个小时，这天上午十一时许，我们的坐车在导航引导下，离开217国道，拐向一条窄窄的爬山公路。坡陡，弯多，山间雾大，我们小心翼翼地驱车前行。19公里，用了整整一个小时。

我们前去探访的，是一个怒族村寨和一座有过辉煌历史，而如今却沉沦落败的废城。村，叫老姆登；城，名知子罗。

走在我们前面的车子，在几栋民房前停住了。大概是到老姆登了。老姆登，怒族语的意思是：人喜欢来的地方。这个村，属福贡县匹河怒族乡。村舍，依山而建。多立在悬崖边。这是地势所逼。

　　停妥车子，我们钻出车来。看到紧靠路边有几栋砖屋和木屋。一根水泥柱子上，挂着一块标有老姆登字样的牌牌，还有几块指路牌。右边，摆着几个出售山货的摊子。售货的村姑热情地招呼我们，这里就是观景台。

穿过货摊，前行几步，确有一个坪台。围栏下，是百丈悬崖。举头望去，一座大山耸立，一团团白云在山间浮动，飘移，似乎那里就是人们想象中的天庭，引得你忍不住从内心深处发出惊叹：美！美如仙境！

此刻立在我们对面的那座在云彩里若隐若现的山，就是高黎贡山北段的皇冠山。它因山形象皇冠而得名。该山在连绵数百里的高黎贡山中独树一帜，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作。而这里，是观赏皇冠山的绝佳之地。山外的游客，慕皇冠山之名而来，想到这里一堵皇冠山之雄奇与壮美！

　　如果天气晴好，站在这里，还可俯瞰怒江从北往南在高黎贡山与碧罗雪山夹缝里猛冲猛撞，奔腾向前，气势磅礴的景观。我们到的这天，这一切都隐藏在雾里了。只能留下遗憾了。

在这样偏辟的高山村寨，居然还有一个基督教堂。它建在悬崖边，青砖墙，红漆木窗，白铁皮屋顶。简单朴素。从外表看，并不壮观。据说，这是十九世纪初，由法国一位传教士所建。可见当时这虔诚的传教士的深入。教堂虽不宏伟，而却把基督教的根植入到了山民的心中。百余年，每到星期日，四周村寨的基督教徒，都会聚集到这里做礼拜，虔诚地念诵赞美诗。风雨无阻。

从老姆登再往高山深处前行四公里，就是那座被冷落、遭废弃的知子罗城了。当年的辉煌，当年的繁华，如今，都成了“记忆”。于是，被人们称为“记忆之城"。

一千多年前，氏姜的一支乌蛮部落后裔，从澜沧江越过碧罗雪山，到达这里繁衍生息，被称为“怒苏“。他们就是碧罗怒族的起源。曾经，这里是从大理去缅甸茶马古道上的一个重要的驿站和集市。人们从南诏国（即大理）到这里后，翻过碧罗雪山和高黎贡山，就可以进入缅甸。

民国元年，即公元1912年，云南军政府第二师师长李根源，组建怒俅殖边队进驻碧江，设“知子罗公署"。1932年，改为“碧江设置局"，开始推行保甲制度。新中国成立后，这里成立了碧江县临时政务委员会。1950年，改为碧江县人民政府。1954年，怒江傈僳族自治区成立。知子罗成为怒江区委、区政府所在地。1974年，怒江州府迁至六库镇之前，这里一直是怒江地区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而后，这里也一直是碧江县府所在地，即碧江县城。时代的发展，上级对这里的行政区划进行调整，1986年，碧江县撤消了，并入了福贡县。从此，知子罗，风光不再，一落千丈，从州府、县城，变成由乡管辖的一个村。城，成了人们永远的记忆。

行走在这座记忆之城的老街上，处处能引起你对那个火红年代的记忆，一栋栋二、三层红砖水泥的苏式建筑，砖墙上，还清晰可辩当年留下的标语、伟人头像。当年的碧江县图书馆，是一栋八角楼。如今，改为了怒族博物馆。其围墙的墙体上，用红油漆书写的毛泽东为体育事业题词的手迹，仍然十分醒目：发展体育事业，增强人民体质。在街的一处，我们还见到了当年怒江州的州府，一栋传统的红砖建筑，如今人去楼空，破败不堪了。州府搬走，县制撤销后，当年各机关的房子全部空置了。当地政府把它们分给了附近的村民。许多房前，堆满了劈得很是规则的柴块，却很少见到屋里有人。这也许是进山干活去了，或者，是外去打工了。

一路看过去，好多房子的墙上，挂着小木牌，写着原县公安局、原县民政局、原县水电局、原县供销社、原县……什么什么。这些地方，原来都是风光无限，门庭若市的呀！如今……心中，不禁涌出几分伤感来。

我们是从六库来这里的。那里的繁华景象，直在眼前浮现。怒江河岸，高楼林立，街道上人头攒动，商店里商品琳琅满目。我们入住的怒江大酒店，品味之高，不亚于发达地区的四星、五星级酒店。据说城区人口己达五万多。曾几何时，这里只不过是千多两千人口的不起眼的小集镇。州府来到了这里，泸水县制改为市制了。这里便飞速发展起来……

时代在变革，历史在选择。在这些变革和选择中，一些地方崛起了，而一些地方却沉沦了。我在心里细细思量，当年，主要运输工具是骡马，历史选择了茶马古道上的知子罗做驿站，给她带去繁华。而后，时代的车轮驶进了20世纪，21世纪，汽车进山了，火车进山了。高速公路、高速铁路问世了。历史在新的时代变化中，做了新的选择，知子罗这个“好地方”（傈僳语中，知子罗即好地方），落选了，而六庫当选了。知子罗不要委屈，不要悲伤。在怒江地区的历史里，你有抹不掉的辉煌！

崛起，沉沦；沉沦，崛起，这不就是我们的历史吗？

古老，年轻；年轻，古老，这不就是我们的世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