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的家乡在浙江嵊州,一个叫甘霖的小镇。四十年前,投笔从戎——确切的说可以称作携笔从戎吧,我考上军校离开了家乡,从此家乡便成了故乡,每每回家的我也成了故乡的客人。</p> <p class="ql-block"> 两头门是甘霖镇的旧时称谓,也是我离开故乡之前一直居住的地方。按普通话理解,两头门应该是两道大门的意思吧。然而,依据两头门的传说,两头门应该是两扇门板的意思。</p> <p class="ql-block"> 虽然意为两扇门板,但两头门却真的有两道大门,一东一西,两道门之间就是旧时小镇最宽的一条街——甘霖老街。</p> <p class="ql-block"> 在小时候的记忆中,老街是一条非常宽的铺满了鹅卵石的街道。早上是老街最热闹的时候。迎着日出,两边的小店卸下一块块门板,接待四邻八乡的客人,周边四村的村民也会带着自家的农副产品前来老街销售,再买回自家需要的东西。</p> <p class="ql-block"> 老街分上街头、中街和下街头,东门里是下街头,往西依次是中街和上街头,各段之间没有什么明显的分界,至少我是一直没弄清分界在哪里。</p> <p class="ql-block"> 之所以是西上东下,应该与河水东流相关,逆流是上,顺流为下,这大概就是上街头与下街头的由来。</p> <p class="ql-block"> 小镇的西门是一个小小的城楼,由城楼向西不远处有一条大路,在我小的时候,路的西面是当时全镇最大的企业——动力机厂,而动力机厂的西面就是两头门名称起源传说中的骆家大路,但我在家的那些年,却从来没有去过骆家大路。</p> <p class="ql-block"> 由西门向东,首先能让人驻足的应该是路北一口小小的水塘,水塘叫梅家塘,这里的地名便是梅家塘顶。</p> <p class="ql-block"> 塘的北面现在是一个基督教堂,记得小时候是胶丸厂,我的二姐在初中辍学后曾在这里工作了几年。塘的西面跨过一条小小的水沟是甘一大队的碾米厂,厂房旁边有三间小屋,是我中学好友喻国生的家。</p> <p class="ql-block"> 梅家塘向东不远处的路南,有一间小小的店铺,每个在镇上长大的孩子都会记得,店铺的主人叫阿四师娘,从事钢笔修理,同时销售粉笔,白色的一分钱一支,彩色的好像是两分钱一支吧?在那贫困的岁月,一分钱的粉笔,绝对是奢侈的消费。</p> <p class="ql-block"> 继续往东,胜利弄口的东南角是小镇唯一的豆腐店,经营各种豆制品,豆腐有嫩豆腐和老豆腐。在那生活贫困、物质贫乏的年代,豆腐是不曾缺少的一道美食,嫩豆腐浇上点酱油就泡饭,是那些年不可多得的美味,当然小油条、豆腐乳也偶然能在早餐桌上见到。</p> <p class="ql-block"> 胜利弄向南不足百米,绝对有孩提时代最美好的回忆——尹家祠堂。在那已经破完四旧的年代,祠堂是不可能存在的,尹家祠堂其实是小镇的大会堂兼影剧院,公社大队开会、学校文艺演出、偶然的演出下乡,但最多的是不时的播放电影。</p> <p class="ql-block"> 和乡村播放的露天电影不同,这里放映电影是收费的。多少钱已经记不得啦,但不管多钱,孩子们都不可能掏得起看电影的钱。</p> <p class="ql-block"> 不知道是谁先想出来的,孩子们会在电影散场后或次日早上,到电影院门口捡一些票根,用较长的两截粘成一张电影票。不同的场次,电影票的颜色不同,所以孩子们手中会有各种颜色的电影票。</p> <p class="ql-block"> 在昏暗的电灯光下,骗过检票的大人似乎并不难,所有的孩子,没有一个被抓住的。进去之后,往戏台子边上一坐,美美的看上一场电影。等到自己成了大人,就知道其实大人并没有那么傻,那只是一种对孩子的宽容。</p> <p class="ql-block"> 豆腐店的对面有一片小小的空地,记得有一段时间曾当过临时的小猪行,但真正的小猪行在豆腐店东面不到50米的空地上。</p> <p class="ql-block"> 那时候出售的小猪崽也就十来斤重,一般的家庭都会养上一只猪。对孩子来说,猪可能意味着手里的小人书,上学的学杂费,过年的新衣服。记得老师催交学费时,听得最多的回答就是:“我妈说了,等卖了猪就交学费。”</p> <p class="ql-block"> 小猪行的对面是镇上唯一(也可能是唯二吧?确实记不太清了)的饭店。饭店的中晚餐提供什么,我从来都没有搞清楚过,因为那与我的童年无关。我能知道的是基本上每天早上买两个淡包一碗咸豆浆,作为我那常年生病的父亲的“营养早餐”,另外的就是偶然能在早餐桌上出现的两分钱一根的小油条,以及我每年生日才能吃到的一毛三一碗的馄饨,这碗馄饨还是我作为独子的福利。</p> <p class="ql-block"> 饭店往东有一个丁字路口,弄堂向北延伸,学名开智弄。弄堂宽不足3米,但对我来说却小镇最熟悉的地方,因为我的家就在这里。</p> <p class="ql-block"> 弄堂有一个不太文雅的俗名,用普通话没法音译,意译的话可称之为尿尿弄堂,但我家住的台门却有一个相当上档次的名称,叫万镬台门。</p> <p class="ql-block"> 记得弄堂里住着一位老先生,似乎大人小孩都叫他唐老伯伯,唐老伯伯是一个孤老,应该是哪个单位的退休员工。在我的记忆里,唐老伯伯几乎每天都去钓鱼,扛一根竹制鱼竿,提一个木桶,桶里常常能有三五条小鱼,孩子们见了总喜欢问他:“鱼儿怎么这么小?”唐老伯伯也总是天天不变的回答:“昨天刚生的鱼。”</p> <p class="ql-block"> 然而有一天,唐老伯伯自行选择了前往另一个世界,留在我们记忆中的只是一个健康乐观的形象。</p> <p class="ql-block"> 文化站在开智弄口东侧路南,再向东还有不少的店铺:肉店、南货店、新华书店,理发店、布店······。</p> <p class="ql-block"> 贫困的生活,注定我的童年不会有太多的零用,但是镇上这小小的书店,承包了我童年八成以上的零花钱,用来购买那一本又一本的小人书。</p> <p class="ql-block"> 印象深刻的还有布店。布店三面都是柜台,大部分的布匹立放在营业员后面的橱柜里,也有一些平放在营业员身前的柜台上,每个营业员都管三五米的范围,而布店的收款方式是布店最靓丽的风景线。</p> <p class="ql-block"> 布店上空铁丝纵横,飞驰的夹子在头顶穿梭,店堂的东北角有一个特别高的收款台,纵横的铁丝那里汇聚。营业员将钱与布票夹在夹子上,将夹子用力一甩,只听“唰”的一声,夹子就滑到收款人的高台上,动作优美而利落。稍停片刻,找回的零钱及布票又沿着铁丝滑行到营业员所在的柜台。</p> <p class="ql-block"> 布店向东,记得老街路北还有紧邻的一家钉称的小作坊和一家宿店,钉称的不知道是什么人,倒记得宿店是我们大队会计叫达老的人开的。达老先生虽然和我没有太多的交集,但是母校当年征求我是否愿意报考的意见,是打电话到公社后,由达老先生转达给我的。</p> <p class="ql-block"> 和上街头有梅家塘顶这样一片开阔地相似,下街头也有一片开阔地,只是没有水塘,叫大庙。</p> <p class="ql-block"> 不知道那里是原本没有庙,还是破四旧破除了庙,那时候的大庙并没有庙,只是一片开阔的空地。不过前些年回家,发现大庙的北端,还真的盖了一座庙,没有进去看过,不知道供的是哪路神仙。</p> <p class="ql-block"> 大庙向东,有一个粮食加工厂,过了加工厂就是东门门楼。</p> <p class="ql-block"> 东门门楼向东不远处也有一条大路,路的东边是一个粮库,全公社各个生产队的公粮都交到这里。</p> <p class="ql-block"> 老家的庄稼一年三熟,早稻、晚稻和过冬的麦子。为了养地,过冬的土地采用麦子与苜蓿轮流种植,所以主要的收成是两季水稻。记忆中交公粮主要用的是晚稻,按照儿童的质朴分析法,好的东西应该自己享用,所以,从小到大,我就一直认为籼米比梗米好吃,谁知只是因为那稍微高出一点点的出饭率。</p> <p class="ql-block"> 粮库是老街的最东端了。漫步老街,脚下的鹅卵石成了光滑的石板路,古朴的店面已然变得破旧,只有那高挑的屋檐依稀还是旧时的模样。而钢笔店阿四师娘忙碌的身影、小猪行猪崽的声声尖叫、布店那穿梭的票夹,都已随光影远去,旧日的老街只能出现在记忆里、睡梦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