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孩子”学游泳

中国机长（不私聊）

　　小时候我记事早，记得自己有学游泳的冲动时也就是四、五岁。那是在60年代初，只因为上幼儿园中班的我，跟着父母看了一部刚上映的苏联影片《海底两万里》。

　　影片里给我留下的印象就是：苏联的潜艇在海底下自由穿梭，潜水员游来游去，太好玩了，我被深深的吸引了。身为小皮孩的我，想像他们一样，到海底去纵情地游玩，从此树立起了钻到海里去游玩的“远大理想”。

　　机会很快就来了，不久下了场大雨。当时我们家住在烟台市玉皇顶下面的26军军部大院里，大门口的广场路两边是草坪，雨后的草坪上存着刚没过脚面的积水。

我扛着伞去大门口接妈妈下班，发现了这两滩积水，想起了电影里的情节，把雨伞一扔就跑到了水里，模仿着电影里潜水员的情景，就往泥水里钻。

　　下班的妈妈，看到草坪里有个玩的正嗨、湿透了的泥巴孩子特别像她的儿子，于是就喊了一声，果然那个脏孩子回话了：“妈妈！我怎么钻不到水里去呢？”妈妈笑弯了腰、笑成了一朵花。

　　妈妈捡起伞、推着自行车、领着我这个脏儿子回了家，用洒了花露水的温水把我洗干净，换好衣服对我说：“这水太浅了，等我带你去海边，让你看看什么样的水你能钻进去。”我好像听懂了，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爸爸出差，大姨和妈妈总是给爸爸烙上几张糖饼，让他在路上吃，我想让自己也快快长大，去出差吃糖饼。

带我成长的大姨，解放前是地主的小媳妇，受尽了公婆和大老婆的欺负。解放后就离了婚跑了出来，来到了我们家，小时候我和弟弟、妹妹穿的东西都是她做的，衣服、裤子、鞋子上都绣着花，绣着各式各样的小动物，穿着大姨做的衣服出门谁看了谁夸。大姨里里外外撑起了这个家，爸爸妈妈都很尊重她，叫她姐姐，我对大姨的亲不次于我的妈妈。

　　在烟台火车站送走了带着糖饼出差的爸爸，妈妈带着我下到了海边，虽然上幼儿园时经常路过海边，幼儿园在烟台山上也能看到大海，但这是我第一次和大海近距离接触。

　　想要一头钻到海浪里，被妈妈拽住了，走近了才知道什么叫惊涛骇浪，只有老老实实地跟着妈妈在海滩上挖撑子、蛤蜊、海老鼠，把妈妈的小兜装满了才往家走。

回家的路上，我幼小的心里充满了喜悦，走到家的窗前，我就抱着满满的收获一边跑一边喊着：“大姨！大姨！”跑回了家。

一顿自食其力的海鲜小餐，让我深深的爱上了大海，学游泳的冲动也就更加强烈了。

　　1964年，我们家从烟台搬到了济南，我可是一百个不愿意，一千个不愿意，游泳的梦想好像离开了大海就破灭了。父母亲带着我们去大明湖、去趵突泉、黑虎泉、黄河边玩水嬉戏，抓些小鱼小虾，可是就是不解决问题。

　　1965年我上学的第一个暑假里，有一天妈妈穿着淡绿浅花的连衣裙、打着油纸伞，在阳光明媚的黑虎泉边，看着我和弟弟在护城河里抓小鱼、小虾、小钉螺，我央求妈妈要学游泳。妈妈笑盈盈的安抚我：“你再长长，我一定让你学游泳。”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我的大姨嫁给了一位又聪明、又善良、个子又高的铁路职工，去了白马山铁路宿舍。妹妹和小弟送回了老家，我和大弟弟从此脖子上挂上了家门钥匙，成了家里的小主人。

　　那是一个皮孩子可以放飞自我的年代，当暑假来临时，在家里拿着脸盆练憋气，趴在长板凳上练划水，自认为已经练得差不多了，就跟着大院里的几个皮孩子，去当时还是郊区的英雄山下的太平坝学游泳。

太平坝拦下的是从山上流下来的雨水，最深的地方也就是一米多点，我们几个穿着裤头，下到浑浊的水里，一不注意就会呛几口水，有人竟然把蝌蚪呛到了嘴里。

太平坝是一群光屁股小黑孩游泳的地盘，我们去游了几次后，后来和当地光屁股游泳的小孩们打了起来，他们人多，我们心齐，后来他们跑回村叫帮手去了，我们穿上衣服撒腿就跑，从此再也不敢去那里了。

　　当妈妈看到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皮儿子，搞清了事情的原委后，心里又疼、又气、又怕，自然要照着我那个小屁股表示两下，小时候被妈妈打哭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委屈。

妈妈终于开恩让我去游泳了，我得到了生平的第一条游泳裤头，游泳裤头是带松紧的，由蓝、红、白的细横杠组成，前面还有一个可以装游泳牌的小兜。在那个年代里，这种游泳裤头太高档了，我太喜欢了，幸福死了。

那时济南市经营的游泳池，都是室外的，只有英雄山游泳池分大池子和小池子，大池子水深在1.2米至3.5米，小池子是儿童池，水深在0.6米至1.2米。我们这些菜鸟级的小皮孩，身高不足1.4米，只能去那的小池子游泳。

第一次去游泳，妈妈给了一毛钱，五分钱买泳票，剩下的五分钱可以买一根最好的牛奶冰糕～大楼冰糕。拿着一个玻璃丝编织的网兜，里面装着一条毛巾，一块华光肥皂，游泳裤早已穿在了身上。在妈妈的千叮咛万嘱咐下，和约好的小皮孩们一溜烟地跑出了妈妈们的视线。

　　从此开始了学游泳的愉快日子，每次到英雄山游泳池都是提前到，买好票，排好队，把衣服、鞋子全部换下来装到网兜里，只穿着一条游泳裤头，焦急的等着上一场的散场，这一场的进入。

有位高鼻梁大眼睛胡子拉碴的回族护池大爷，用地道的济南话高喊着：“同学们，革命小将们，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排好队！”本来乱哄哄的孩子们，只要他这么一喊，就安静了下来。

大门一开，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去存上衣服，争分夺秒地跳进游泳池，一个小时的游泳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当清场的铃声响起，总是要赖在游泳池里能多捞磨一会算一会。

　　游泳池离我们家大约十里路，走起来需要将近一个小时，去的时候总是劲头十足，回来的时候头上顶着湿游泳裤头，在夏日的阳光下越走越累。

路上要是碰上进城的胶轮马车，或是用一个缸柴油机做的“蹦蹦蹦”简易货车，趁驾车人不备，追上去就吊在后面蹭段路程，碰上心眼好的驾车人会装看不见，碰见脾气不好的，停下车就骂骂咧咧地追过来揍你，我们这些皮孩子跑的比他们快，总会化险为夷。

那时居民家里没有水龙头，胡同、小巷都有公共水龙头，回家的路上口渴了，找到个水龙头拧开了就喝。要是谁有钱买一根冰糕，大家画好了杠分着吃，每人一口，那可是难得的奢侈。

等顶在头上的游泳裤头干了，就离家不远了，进了大院，总能看见妈妈在家门口焦急等待的身影。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的成长，几个小皮孩成了小伙伴，在互相帮助下学游泳，从憋气漂在水上开始，学会了潜泳、踩水、蛙泳、仰泳、自由泳、蝶泳等各式游泳，还学会了镰刀、飞燕、前滚翻一周的跳水。

　　记得我们几个最后一次在一起游泳，去了东流水街的月牙泉野游，那时还没有五龙潭公园，在清澈的泉水里想游多久就游多久，还不花一分钱。

　　当我们精疲力尽、饥肠辘辘地游尽了兴往家走时，路过了一个熟肉店的明档橱柜，里面挂满了馋人的熟肉制品，大家被引诱的抬不动腿了，游泳后的饥饿感，再加上那时很难吃到肉，都趴在明档前咂么着嘴，幻想着吃这些东西的香美。

　 每个人都咽着口水、咬着牙立下了自己的誓言：“等我长大了，挣了钱一定要买这个吃！”有一位指着烧鸡发誓的，后来，他当上了市委常委；有一位发誓要全部吃一遍的，成了大款企业家；有一位指着卤猪肚发誓的，成了收藏家；而我紧盯着的是一个圆圆的粉肚发誓，如今生活圆满如意。

那年， 从部队转业，一切都安排妥当后，才想起了儿时游泳时曾发过的誓。虽然已找不到那家熟食店了，还是买了两个粉肚回家尝了尝。遗憾的是，已经失去了儿时吃肉的香美、失去了吃肉的幸福感和满足感。现在想想，失去的何止是这些？还失去了儿时的天真无邪、快乐随意，还有自己的母亲、父亲和大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