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花开

海月空明

玉兰花，色似玉，气如兰，故名。花苞未放时，形似毛笔，所以又称木笔花。花开时，似在高高的树枝上迎风张望，所以又称望春花。有一种说法，古人称紫色的为辛夷，白色的为木兰。

文震亨在《长物志》中说：“玉兰宜种厅事前，对列数株，花时如玉圃琼林，最称绝胜”。苏州虎丘有一座玉兰山房，房前种有玉兰树。房内有对联曰：“彷佛云端明玉树，恍疑月下舞霓裳”。好一个“玉圃琼林”和“月下霓裳”！极言玉兰花开时的群英缤纷和仙姿佚貌。

阳春三月，江南大地，玉兰花次第开放。满树繁花，清新明丽，似大地从一冬的沉睡中醒来时明亮的心情，也让观赏者心中一震，眼前一亮。

一日，我行走在平江路上，风细柳丝长，日暮又斜阳。突然发现，前方一棵高大的玉兰树从围墙内探出身子，高枝上缀满了玉兰花，缟衣素袂，摇曳生姿，引得游人纷纷驻足、拍照。隔岸，不时传来弦索叮咚，那是从一户商家传出的苏州评弹，余音袅袅。

这高处的花，清丽脱俗，如美人，风姿绰约；这隔岸的曲，大俗大雅，如清泉，汩汩流淌。就这样，初春的鲜花与击穿岁月的流水似的古调，在春光里相遇了。夕阳余晖里的这一幕花光水韵，刹那永恒！

玉兰花的花期很短，约七到十天。若遇风雨，则霎时香消玉殒，一地的惨不忍睹，令人哀惋。不几日，就树枝摇空，有少许黑色的难看的果实挂着。可见，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的，正如王国维所说：“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敏感的文人，更有“三分春色二分愁，更一分风雨”的哀叹。

然而，聪明的人类却有一种将短暂的美好或伤感转化的技艺。用经济学的语言来说，就是将视觉的盛宴转化为舌尖上的效用。效用即享用。明人王世贞有《弇山园记》中说：“弇山堂左右各植玉兰五株，花时交映如雪山琼岛，采而入煎”。就是将新采的玉兰花瓣，煎炸着吃。食花餐英，芳脆激齿。据有关资料，在明清时期，炸玉兰花片是一种流行的小吃，叫玉兰花馔。现如今，食物极大丰富，这种“雅事”估计少有人为。

现在的弇山园大概已不复王世贞时的结构了。今年三月初，我到弇山园时，在弇山堂并不见有玉兰花。倒是在一侧草地上有一片小梅林，正是盛花期，粉白朱红，蜜蜂乱飞。我在花下的石头上坐下休息。阳光温暖，微风吹拂，幽香阵阵，细小的花瓣纷纷飘落，梅花铺锦，美丽缤纷。

忽然想起古人的“梅花妆”故事来。据说，南朝宋武帝女儿寿阳公主，一次玩耍累了睡在含章殿檐下，有梅花瓣飘落她额头，居然留下五个花瓣的印迹，三天后才洗干净。后来宫女们学着在额头上贴花，以增艳色。再后来，五代词人和凝作《望梅花》，提及寿阳公主，“何事寿阳无处览，吹入谁家横笛”？笛声中仿佛有淡淡的梅香和忧愁。

王维在写山中的玉兰花时说：“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此时弇山堂侧的梅花，倒是接近王维的意境。“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它们兀自开放，兀自芬芳，兀自凋落。

生命如花，开且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