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齐骢和我认为,今天我们的拜访,可能把他们家吓着了,他们一定会告诉战斗队,让战斗队来保护他们,解决问题。独眼龙一旦知道杨连生的家暴露了,就更不敢再抓我俩,他不能把小杨的家庭,拿来做赌注吧。于是我俩决定,今天不再去敲那扇门,先回南开大学再说,李云听我们说了情况,也认为,抓住这条线索不放,明天可能有戏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翌日,我们轻车熟路地到了老河口大街105号,敲开了大门,四十多岁的一个男人走出来,承认自己是杨连升的父亲,让我们到屋里去坐,他要去街上打个电话,把战斗队的人叫过来。屋里有一个妇女,老实巴交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估计是杨连升的母亲,屋子里陈设很简单,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过了一个多小时,来了一大帮人,为首的就是独眼龙,还有看押我的那个工人练家子,还有杨连升,其他一些人,我都不认识,自行车也推来了,我的书包也拿来了,修自行车的工具,也在包里面,但军用水壶不见了,他们也没说要赔我,独眼龙的脸上,没有任何愧疚,也没有对我道歉,只是说误抓了我。我们问孙惠军的情况,他们只是说,我逃走的当天夜里他们就转移了,没多久就把孙惠军交给了上级,以后就不归他们管了,孙惠军现在在哪里,他们也不知道,这明显是骗我们,但我和齐骢,也只能到此为止,无法再追问下去。天津是人家的地盘,能把自行车找回来,已经是天方夜谭了,非常不简单,我可以给上海同学一个交代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不恨他们,他们只是关押我,让我吃不好睡不好,陷于病痛之中,但是他们没有打我,没有严刑逼供,他们也只是普通的工人和学生,受到一个始作俑者的挑动,起来瞎折腾的。告别时我紧握着小杨的手,对他表示由衷的感谢,善良之心在每个人身上都有,但是长期的洗脑会让善良渐渐丧失,人可以转化成野兽。</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当时那个练家子说到了一个细节,他们几个人在检票口搜寻我,见到我突然出现在检票的队伍里,因为人太拥挤,已经来不及拦截了,他问我,那时是否把绒裤搭在肩膀上,我说是的,真够玄的,他们也猜到我要去坐火车,可是一夜都沒搜到我,那天车站候车室的帆布掩护了我,我突然插队也是明智的选择,如果把我又抓回去,就不知道是什么后果了,把你打死,说你是病死的,这不是太容易了吗?那年头,学生在外地被整死的还少吗?回想起来,心有余悸呵!</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回到南开大学,李云也认为,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要想在天津,靠我们的力量找到孙惠军,那是绝无可能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打算自己骑车回北京,但是齐骢不让我骑,对我说,你现在身体弱,先买票回北京去吧,我还要在这儿呆两天,然后骑车回北京。对此我非常感动,冒着被抓的危险把大事办成了,在小事上还想得这样周到,到此我在天津落难的故事就可以画上句号了。我的同学孙惠军,他们要把你关多久呢?愿他们别再打你,早日放你回北大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后记与思考</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到了五月份,孙惠军被释放了,见面时都不胜唏嘘,我才知道逃走的当天夜晚,在税务所的院子里,陷入一片慌乱,当晚就把孙惠军转移了,以后还转移过几次,他关过宜兴埠,关过农村大院,也关过劳二办(劳动局第二半工半读学校),最后送到了天津公安局的军管会,那里的生活条件比宜兴埠强多了,他们说孙惠军,支持大联筹,反陈伯达,反李雪峰,就是反江青,但是查无实据,后来的文革状况,也变得对孙惠军有利,无奈之下只好把他放了,他在关押中挨过三次打,但他知道保护自己,打他时就往墻角退,把后背对着他们,双手护住重要的部位,站在屋子中间,是360度围着你打,躲到墻角就只剩90度了,人再多也用不上,看来挨打也要有学问呵! 我要庆幸,天津的两派仇恨不那么深,武斗水平还不高时,革委会就成立了,看看我们清华高水平的武斗吧,我回到北京后,没有几个月,清华的武斗就开始了,从弹弓到短长矛,到超长铝合金长矛,到土制坦克,再到炸药和半自动步枪,一路迅速升级,两派严然就是不共戴天的敌人,都杀红了眼睛。 我虽然没有参加武斗,住在家里,但是也参与进来,在主楼里,为414派试射自制的步枪。何以清华学子在文革中会去杀人呢?在始作俑者的挑动下,在阶级斗争学说狼奶的长期灌输下,我们的心智,我们的善良,逐渐迷失了,都把对方看做是妖魔鬼怪,必欲灭之而后快。 天津市的武斗,只发展到了初级阶段,和清华一个学校相比,无论从水平,还是从规模看,都是小儿科。我刚从天津,身心受到伤害回来,到北京就陷入了派性的漩涡。无论是哪一派同学,也都是身不由己,被绑在领袖红色的战车上,恣意狂奔。至今我不能说无怨无悔,无怨是不可能的,无悔呢?我们参加的所有运动,都不是自己所能决定的,还奢谈什么无悔呢?大家只能随着革命运动的污泥浊水,上下翻舞,而不自知。 在天津的故事中,我要感谢几个人。第一个要感谢的是独眼龙,他虽然面目可憎,但人性尚存,他只是骗我,说要放我,还想把谎言说的圆滑一点,但是他没有说:"我们就是不放,你怎么着吧!",他没有对我刑讯逼供,我的东西也大部分都归还了。不能对他要求再高了,拣两条命回来真不错了!没事儿偷着乐吧。要是像清华的航海队孙华栋,落到团派保卫组绰号狗熊的手里,若干小时就整死你了,还不是只有认栽吗? 我还要感谢杨连升同学,在监禁中,同情我,暗中保护我,並且信任我,留给我他的真实姓名和地址,而那个上来就给我两耳光的小个子同学,是没有人脑子的,两人是截然不同的。在小杨的身上,就不仅是人性尚存,而是闪烁着人性的光芒,在一群关押我的人当中,显得非常可贵。他不仅是,对失去自由的人枪口抬高一寸,而是根据自己的判断,去帮助保护无法反抗的人。对这个小杨同学,我将铭记到永远。 我更要感谢我们射击队的齐骢队友,在明知困难重重,有被抓捕危险的情况下,毅然与我重返天津虎狼之地,向关押我的那一大群人,去讨还公道,这是何等的勇气!他这种为朋友两肋插刀的精神,值得我学习一辈子。 最后要感谢我的父母,给我遗传了一点勇敢的基因,使自己敢于抓住转瞬即失的机会,冒险自救,逃脱牢狱之灾,而不是听之任之,坐以待毙。对这个逃跑的抉择,至今我都不后悔。 吴涤新 </p><p class="ql-block"> 2017.6.25于京东 燕郊 </p><p class="ql-block"> 2023.3.10发表于美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