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很多次的梅花

观涛

有一首Rap歌曲，名字叫《我看了56次日落》。《小王子》里也有这样一句:那一天，我看了43次日落。我既无悲伤也不惆怅，没有去看日落，却去看了很多次的梅花。

对于去岁冬到今春的这片梅花，我自己也不知看了多少次。

去岁冬时，整个园子荒寒沉寂，而无生机，连鸦雀都不知躲去了哪里。这时的梅树上，枝条树干瘦黑，仿佛是将去年一整年的不如意幻化成薄薄黑纱，披挂于身。寒风吹时，它如老庄一样，入空空之境，窥然不动，默默内化。

元旦刚过的那场大雪，似乎叫醒了禅定中的它们。那层朦胧黑纱逐渐慢慢淡去，枝条虽还是如初未变，但有风吹来，它却能点头相迎了。

腊梅初开时节，我又来看它们。此时，虽是大寒时节，但寒冬已是强弩之末。惦记着龙游梅是个早开品种，可是，所剩不多的几棵龙游梅依然枝条虬曲，无甚变化。唯一不同的是，那层披挂黑纱多已不见，枝条已显出淡淡绿意。

过几天再来看它们时，它们给了我很大惊喜。疏影横斜的千百枝条上，如星如豆般长满小小的花蕾。大的像花椒粒，小的如粟，满树皆是。

带着花蕾的枝条，保持了很久很久一段时间。每次来看，似乎都无甚变化。它们静静的等待，一点也不着急，似乎只有我，有些心急了。

古人把我的这些行为称为“探梅”。

探寻什么？

探寻春的消息。



那一日，忽而向阳的那一枝，绽开了零星的几朵，这一片林子便突然明亮了起来。几位游人也会在经过时，轻轻的说一句:哇！梅花要开了——。

这几朵粉红的梅花，像是火种，逐渐的开始呈燎原之势，燃烧出了这一片灿烂的烟霞。

再来看它们时，热情，炽烈，将一层层花瓣都努力撑开。春光有多明媚，它们就有多繁花似锦，不让每一朵掉队。

梅花已经盛开，春色崭新。无论高树，还是北枝，数点开来自成春。

我们只有走出家门，才能入得春色。寻常一样的日子，因为有了梅花才有不同。就如杜耒的那句诗: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几株绿萼梅，并不争春斗艳，花朵数量没有红梅繁复，“懒将冰萼试红装”，清清淡淡，如谦谦君子，偏安一隅，温润如玉。远而望之，清晖一片。

全身纵使无颜色，

也把初香揽入怀。

阵阵香风何处是，

窗前绿萼数枝白。



如何赏梅为好呢？

是否要像品评寿石的“瘦、皱、露、透”一样来赏梅呢？

如果用“横、斜、疏、瘦”四字经来鉴定，看看那些龙干虬曲，被裁剪的只剩三两枝，褪去横斜千百条的生机勃勃，剪掉繁花似锦朵与朵的堆砌，没有了野味、粗旷和苍然，徒留精致的造型，哪还有梅的风骨？

所以，龚自珍骂这样的梅为“病梅”。他专购300盆病梅，设立“病梅馆”。为此还大哭三日，写了那篇有名的《病梅馆记》。(朋友们可以在网上搜一搜此文，非常简短，但读之有益！)

购此三百盆病梅，为何？

是为了疗梅！“纵之顺之，毁其盆，悉埋于地，解其棕缚；以五年为期，必复之全之。”

他说:反正我也不是文人画士，不搞这些病态美！

他还说:如果以后我有时间了，也有田有钱了，一定要把江宁、杭州、苏州三地有名的病梅都给治一治！

所以，赏梅就赏原生态的，看大自然随机艺术地生发，看其花前，看其坠落，看其野味，看其风骨，此不亦乐乎？！



对于宋朝张功甫撰《梅品》中提到的赏梅二十六宜，我倒是不反对。

因为，它并没有对梅树梅花进行病态的切割，只是在赏花之事上增加一些人文情调而已。这倒无可厚非。

二十六宜是指在淡云，晓日，薄寒，细雨，轻烟，佳月，夕阳，微雪，晚霞、珍禽，孤鹤，清溪，小桥，竹边，松下，明窗，疏篱，苍崖，绿苔，铜瓶、纸帐、林间吹笛，膝下横琴，石枰下棋、扫雪煎茶、美人淡妆簪戴等二十六种情况下，对梅的欣赏就更富有诗情画意。

古人比我们今人有情调，就比如这“纸帐赏梅”，我就曾在大玩家李渔的《闲情偶寄》中读到过它:

古代交通不方便，很多梅树都在郊外，出去赏梅一次不易。加上冬天苦短，梅开时天气尚冷，有时会有风雪相加，所以他首先建议考虑野营的物质准备。

“花时苦寒，即有妻梅之心，当筹寝处之法。否则衾枕不备，露宿为难，乘兴而来者，无不败兴而返，即求为驴背浩然，不数得也。”

接着他说“山游者必带帐房，实三面而虚其前，制同汤网。其中多设炉炭，既可致温，复备暖酒之用。”“园居者设纸屏数扇，覆以平顶，四面设窗，尽可开闭，随花所在，撑而就之。”

这样二十六宜中“薄寒”“夕阳”“晚霞”“纸帐”“煎茶”……就都有了。

二十六宜不仅是增加人文素养，也是让我们调整心态，希望不管是晴是雨，是风是雪，是窗前，还是崖上，是孤赏还是众乐，都能不乱心境，好好赏梅。

如果可以，身心调整一下，使得自己更闲逸一些，赏花心境变了，眼中的花自然也会不一样。



最近几日春光大好，梅花芳姿风骨尽显，有些已经开始随风而落。

春的短暂易逝，自不必说。趁春光正好，花儿未老，赶快赏花去吧！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