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诉衷肠

老爷子

　　春天已然临近，虽说春暖花开，却不能转好的心情，伴随着清明节的到来，是在我的伤口上撒盐，固然如此，可还要陪伴古稀之年的老伴儿，迈着像灌了铅似的双腿，祭奠岳父、岳母这对慈祥的双亲，还有那一辈子没挺起腰板的内弟。

　　转眼间，岳父已经离开我们34年，岳母也走了近百天，内弟一晃故去也有7年了。在这个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天上人间，最痛的告别是阴阳相隔，假如真有天堂，愿我的双亲永远安康，小舅子常乐。倘若真有来生，愿下一世我们还能相见。

奉香一炷，祭品四盘，斟酒一杯，杏仁露一罐。未曾开言，泪已双行。爹啊，不知您老人家从老家的墓地赶来否，我妈她年事已高，都94岁了，腿脚又不好，烦请您老辛苦一趟，到我妈坟前，方便的话也将您脚下为您顶土的儿子一并带来，他的命最苦。

　　爹啊，别卷那老旱烟棒子了，我带来了香烟，给您老先点上。

清明时节儿挂牵，

一支香烟慰心暖。

祭品四盘蕴百味，

阴阳两隔情常伴。

　　感恩缘分，让翁婿二人守望了15载，和您这位善良之人一起养德，让小婿终身受益。您老当年做的大衣柜依然留存，您老做的酒柜还在留香，您老纯朴的身影永远挥之不去。

　　爹啊，您老生不逢时，上个世纪的1934年，饿殍遍于野，千里无鸡鸣。家中三男俩女，您排行老小。大伯生就盲人，二大伯与您一生靠木匠手艺吃饭，大姑嫁给土石门，故时才50岁，二姑嫁给龙潭沟佟姓人家，后闯关东到牙布利，客死他乡。当您与岳母结婚后，便跟随二大伯学做木匠，后师从您的义父完成手艺。岳母勤俭持家，楞是靠您微薄的收入将三间草房揭瓦，当时恰逢第一个儿子夭折，可见您二老的超强毅力，这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尤为难得。大跃进和三年自然灾害及十年特殊时期，真不知你们是怎样渡过来的，你们二老育有五女一子，那可是八口之家。七十年代初，县里成立了建筑公司，您被招为临时工，由于您心地善良和手艺精湛，一年后转为正式工，并被委任为木工班长，您和弟兄们转战港城，汗洒青龙各个建筑工地。八十年代期间，再次翻盖了房子，其样式在当时特新颖，左右邻村的都去参观模仿。58岁那年因病办了病退。为了创造家业，拖着病体，开出5亩荒山，栽下百棵栗树，福及子孙。

　　老爹，我最佩服您处事之能、容人之度。村里困难的老哥们，您时常接济个三、五块钱，在那个几毛钱一个劳日值的年代，也不失为厚德。大舅丈、二舅丈文革时期被批斗，您不避嫌，总是让我妈做些好吃的亲自送给老哥俩。村里谁家盖个房，打个猪圈门子，安个镐把，换个锹把，涉及木匠手艺这块，从不吝啬，总是有求必应，也难怪大伙杀年猪吃饭总是请您。我和二妹夫、三妹夫家中盖房时，更是留下了您辛劳的身影。一辈子忠厚善良的老爹，因为您的大度纯朴，也给后人留下了遗憾与隐患。记得退休那年，老妈辛苦喂养的两个肥猪卖了1500元钱，恰逢亲戚借钱，不想家中闹翻了天。您将老妈撵去闺女家，自己在家独挡一面，无人做饭，您从商店买了把花生米和瓶酒，坐在村头大杨树下，就着您那份大度自斟自饮，为那个脑血栓埋下了伏笔。也许老天有眼，当时总感觉心神不宁，赶去看望您，卧炕三日的您流下了眼泪，空旷的屋子，无人问津，将您带至县医院，由于救治及时，未留下任何后遗症。岀院后在女儿家疗养时，适逢大舅丈探望您，聊天时说到让您儿子接您回家，儿媳说没时间，不想触碰了您哪根神经，晚上突发脑溢血，送医一天后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回家两天后您撒手人寰于农历九月二十七，终年58岁。出殡那天，天降大雪，冷风割面，道路难寻，这也许是老天发怒，给人来个下马威吧！

　　老爹，记得您出院后咱爷俩聊天时，您曾告诉我，自己将来万一不测，让我代您照顾好老妈和未成年的小妹，不想一语成谶。我虽然事后佩服您的先见之明，但也还是让人……因为老爹您办了件憾事，您当年亲手为您时年19岁的儿子挑选的媳妇，让人无语。订婚后三番五次毁约，老妈说这样的人不要也罢，不料此话传到当事人的耳中，从此“铭记”于心了。我不是为老妈辩驳，您记得那不是反复一溜十三遭，好不容易定下了大婚之日，猪也杀了亲戚朋友也都下请柬了，又悔婚了，您说糟禁人不。虽然两个月后又添码增价，升值后才进了家门。我无权抱怨您，望您老怒过。只是世间谁看过老鸹窝里飞岀过金凤凰。

　　爹啊，您的预感真的成真了，您去世后不到一个月，就将老妈和小妹赶岀家门，无奈老妈找到时任法院工作的义弟，经法院调解，娘俩独自生活，让儿子每年供给粮食400斤，钱200元。但总是迟迟不兑现，只好申请强制执行，可当事人的妻子蛮横无理，强阻公务，扯撕执法人员大衣，后被拘留。事后给付麸子面，米里掺沙子。老妈一气之下，再次找到法院，审理后判决五女一儿共同赡养老妈，故老妈常年生活在五个闺女家33年，至2023年1月14日去世，终年93岁。

　　再向苦命的妈磕个头，您为了妈家，23岁才出嫁，那个年代应该也算大龄之女了。婚后为了操持这个家，可谓辛劳半生。论过家之道无与轮比，论毅力不可抗衡，论德善之为首屈一指。老爹去世后，虽然多人劝您改嫁，可您至死为老爹守节，这个行为让吾等佩服，也是足以告慰老爹了。毕竟生活环境改变了，“寄人篱下”之感还是有的，好在五个闺女奉养了您33载，吃穿无忧，身体硬朗，至死背不驼，眼不花，缝补时不戴眼镜仍能穿针引线。您老一生育有二子五女（长子幼时夭亡），在那个集体年代，岳父常年在外做木工，家中的一切全靠您老，白天集体挣工分，夜晚点灯熬油纺线织布，让老爹和儿女们个个穿得体面。家常日子里，持家有方，干柴细米，靠老爹仅有的收入养活了八口人。待人接物总是那么善意，邻里之间有事，总是伸手帮忙。针线活远近有名，80多高龄时，竟帮人做了多身装老衣裳，更别说送与他人的座垫，获得者至今还在珍藏。回想当年，满圈的肥猪，满院的鸡鸭，还有大门口那个护院的大黄狗，给人感觉就是富足人家，令人羡慕。别看没文化，大字不识，但凡对家里有过恩德的人，总是念念在心，宁肯自己少吃一口，也要回报他人，难怪飘波在外，亲戚、邻里乡亲总是探望和打听，获得了北井上老娘子是个大好人的美名。

妈啊，生前您闲唠时，曾叮嘱过，百年后埋在老家孤独的老爹身旁，我也曾答应过，2022年12月您也曾阳过，但痊愈了。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事与愿违，2023年1月1日突发疾病，待赶到时，已不能言语，目睹您躺在床上，慌忙中灌服了安功牛黄丸，又联系了在医院工作的朋友，他热心地告诉我，老人定是脑血栓，现在医院人满为患，且病人年事已高，还是别折腾了，在家调治吧。庆幸的是，四妹夫是乡村医生，他每天驱车十几里，为您打针输液，而闺女们围绕在您身旁，喂饭、擦澡、翻身、换尿布、抠大便，尽管精心伺候，也无力回天。老话说，男怕生日前，女怕生日后，您是腊月二十二生日，生日那天老闺女为您蒸了一锅豆包，祝福您渡过难关，但丝毫没能阻止住您西行的脚步。回光返照时，左手不停地摸索，当抚摸到闺女的脸时，瞬间消停一会儿，随后又抚摸我的心口，用那迟钝的目光，盯着许久。也许预感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老泪从眼角滚落下来。我明白，您是想与老爹并骨同穴，可我对您撒了个弥天大谎：一定将您埋在老爹身旁。随后您安静了下来，呼吸也见无力，沉睡至1月14日（腊月二十三）晨3：48分溘然长逝，终年93岁。喊了数十载的妈，从此再也不能相见，多么想您活下来，哪怕是偏瘫，不能说话，我们也愿意，可是……您33年前送走了岳父，7年前又送走了苦命的儿子，怎能不让人哀号？

　　苦命的兄弟，你虽身高五尺有余，却不善言辞；虽膀大腰圆，却没有地位，受人摆布，总是受气的样子。19岁之前，因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丁，父母将你喂养的五大三粗，一身蛮力，上山砍柴时总是与成年人比高低，专砍硬货。婚后也是想“铁肩担天下”，挑家过日子。但人都是近墨者黑，架不住“骒马驾辕”，搁不住天常日久生气，你的头低下了。

兄弟啊，咱俩各满四盅酒，一盅心酸一盅愁，一盅虔敬父与母，一盅尝尽往日忧。兄弟，你是和着泪水走完你短暂一生的。都说大丈夫难免不了妻不贤子不孝，可搁在谁身上谁难受。村村都有“西门男”，庄庄不缺“潘金女”。虽然理解你的处境尴尬，也理解你所谓的大度，但还是要跟你唠上几句：你明知老爹有病住院，可你选择了不闻不问；老爹去世后，当老妈与小妹被撵岀家门，你选择了沉默；当小妹长大后从姐姐家岀阁时，你选择了无视，好像你们不是一个娘生的。唉，抛开对老妈和老妹子的事不说，单就对老爹有病这事来讲，你可知“卧冰求鲤，扇枕温席”之说？先干了这盅。你让人既恨又可怜，岁月的煎熬，你个中年人仿佛是六十多岁的身形和面容，但心中那份委屈不知向谁倾诉。你可知道，你50岁那年因心梗去世时，是你叔伯二哥将老妈接回，当87岁老妈颤颤巍巍的走到你身旁，情绪激动的哭喊着：儿啊，妈来看你了，你不要恨妈，这么久才来看你，让妈再好好亲亲你。这一刻让人肝肠寸断，这一切所有的思念都化为泪水。让这位白发人去送你这位黑发人，怎不让人泪湿前襟？当老妈嚎啕大哭时，怎不让人悲怆？事后亲友们让老妈在家生活并做个伴，没几天你的家人说身体不适去秦市看病，将87岁的老人独自搁家，你知道吧，柴火垛在西山傍，道上都是挫脚砂，一不小心摔倒，幸亏前院你庄里二哥发现，通知你姐送至医院，可事后呢……你委屈，老妈恐怕更委屈吧。来咱把这第二盅喝了。咱再说这次老妈病重，1月2日你四妹夫手机通知你家人，其言说身体有病，已转了三回院，另外得把事好好说一场。3号你叔伯二哥与俩个侄儿前来老妹子家探视老妈，相互间融洽地坐在一起，说长道短的聊了半天。4号你的俩个女儿及儿子前来看望老妈，随后四妹夫让共同商议下老人身后事，你大闺女如是说到：埋也中，不埋也中。二闺女开始了普法教育：女儿也有赡养老人的义务。儿子则说：不办丧事，也不能回家。真不知道如此冰凉的话，是怎么从她（他）们36度的嘴巴里说岀来的？世态炎凉也不过如此了，真的令人心寒，楞是把老妈回家的路设了个阻，更别说与老爹同穴了。你也知道姥家有个管你我叫表叔、表姑夫的人，其母出门改嫁去世时，楞是花了两万元钱补偿对方，将老母亲运回与亲爹并骨。可咱妈呢，是人为的天各一方。12号老妈临危时，你四妹夫再次手机通信，至死也未见踪影。假如你的家属因病不能到场，这也许能让人理解，可三个孙辈人呢？扪心自问下：三人哪个老人没伸过手浆养过，特别是老疙瘩，因是第三胎，政策不许可，是老人抱着未足满月的她，躲在你姐家，是老人一口汤一囗水喂养大的，她们三人也都是为人妻为人母为人父的人了……你说老妈委屈不？老妈的领魂幡是你三姐夫替你扛的，入敛抱头是我代你做的，一口薄棺、几套纸扎，几个花圈、一套鼓乐、雇人将老妈埋在了异乡，按老家风俗习惯，你不在应该你的儿子代你抱头领幡吧，你说是谁委屈？好了，咱把这第三盅酒干了。差点忘了，老妈病重时，你二哥和俩个侄儿探望老妈回去后，找过你的家人，三番五次做工作，最终也没说通。石板沟姥家人也通过不同方式表示了最大关注，可也是无力回天。也感谢村里前任村支书的作为。兄弟，是什么原因这么绝情断意，因钱，还是当初你们订婚时老妈的那句“不要也罢”的话？因钱，老妈的责任田被你们卖的卖，租的租，不管多少，钱都在你们手中吧。因为那句话，可老妈最终还是让了步，让你们喜结良缘了吧。至于老妈后事的开销，都是你五个姐妹负担了，至今未向你的家人提过。是的，赡养老人是儿女的义务，这是法律的规定。这么多年你出过钱么？送过一粒米么？那个义务与权利是对等的！你让我怎么办？那个普法者可是个高学历之人，你说是对还是不对？干了吧，这是最后一盅。

　　兄弟啊，虽然不想说，可是我不能拒绝心中的感觉。老妈西行路，只闻女儿哭，不见儿媳面。贤孙影无踪，孙女身不现。好在老妈娘家的孙子、孙女婿那深情的跪拜，一群外孙子、外孙女的泪洒棺前。其实我不想贬低谁，我也不想非议谁，但不论何时何地，人都是有躯体的，不光是穿衣服的，即使缺少某个器官，也能烙下鲜明的个人风格。每个人的强硬、每个人的铁腕、每个人的才华、每个人的性情、每个人的作为，都是值得人们回味之处，只不过是好与不好之说罢了，但“吃水不忘挖井人”是老祖宗教我们人要有感恩之心。说了这么多，发现并不能改变事实；写了这么多，发现这没意义。当面教子背地教妻，子不教父之过，也许你做过，但人微言轻。唉，喝一口杏仁露吧。虽然事情就摆在你的面前，也许能烙印在你的心坎上，更能成为你永远遗憾的耶路撒冷。不用多心，亲情都是缘自血脉，冤家易解不易结。不管怎样，你是我的兄弟，虽然老妈的事庄里传得满村风雨，备不住议论纷纷，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清官难断家务事，但公道自在人心。你可问问老妈，这后半生飘波在外，没吃过下眼食，没穿过补丁衣，至死也是红光满面。你所在的村子老妈的长寿称第二，恐怕没人敢称第一吧。至于你家人的作为，不仿百年后效仿唐朝武则天，立个无字碑吧。把这罐杏仁露打开，漱漱口，顺便解解酒。

　　好了，腿也跪麻了，话也说了。父母大人及兄弟，你们在，人生尚有来处，你们去，人生只剩归途。请你们放心，老话说“施恩不图报，图报不施恩。容人须学海，积德厚若山”。兄弟，亲情背后都是眼泪。眼泪，能否给我通天梯？思念，能否铺就登天路？恐怕这是个奢望，但更想那梦想成真。

日前，整理遗物时，发现二位老人年青时的像片，因折皱的原因，求复印社的师傅修复成新，端详着像片，老伴终是以泪洗面，心里的痛别人无法理解，真的很是思念你们。九泉路远眼中空洒思亲泪，半夜梦寒耳畔犹闻唤子声。我这古稀之人，最愧对得是妈，虽说是近在咫尺，却不能与老爹并骨同穴，将您葬在了外乡。这是有生之年最大的遗憾，恐怕是没有弥补之策了。再次给你们磕头，原谅我的无能。期盼二老常回来看看，哪怕托梦一场也成，缺啥说话，给你们办。苦命的兄弟，若地下有知，姐夫含泪泣告，你能否将腰挺起哪怕一公分也行，做回男人，下辈子托生人后，自己做主，找个贤惠之人，不能重走复辙，因为记得1984年秋起猪圈粪时，家中闹矛盾，你跑来找我，咱哥俩唠了半天，你心情豁然开朗，言说我哪想到这些。可事后你恐怕都忘了。因此今天的话，听不听自便。

虽然生命轮回和人生升华是必然， 但我叹息岁月无情，命运不公，怎么好端端的一个家，竟落下如此悲凄的结局。忠厚善良的爹啊，您要少抽烟，少喝酒。苦命一生的老妈啊，疲牛舐犊心犹切，阴鹤鸣雏力已衰。虽然您老人家撇下我们走了，但仿佛您用过的纺车还在吱吱的响，您点亮的煤油灯还在窗台上。您不要再忙碌了，歇歇吧。兄弟，你有话就说，别总生闷气，至于家人，至于你为何没有保护好身体，突然心梗扎地而去，那心中定是也有着不少无奈和心酸，反正就是各有所为，由她去吧。

　　你们各自好好安息吧！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深知其理，无奈的是，这个遗憾，加上清明节临近，诸多心绪无话可表，但好在有文字可倾泄一二，促我提笔，向你们诉诉衷肠。

　　多说少言，万千思念，拙笔一文，以作岳父、岳母情深如海的纪念：

港城一夜狂风吹

清明晨起花溅泪

四月难阻节气到

风雨飘摇春也归

思念祝福梦寒处

一片幽情思前辈

肃穆萧瑟一路行

朵朵白菊伴梦飞

坟前泣拜诉思念

再将往事多回味

终老一生总艰辛

融融爱心伴与谁

舐犊之情永常在

岁月如斯谈笑醉

乐看你老酒盅端

抿上一口咂巴嘴

灶台还在人无影

再香饭菜也无味

人生都有长恨事

再想尽孝烟火灭

往年纸钱飞作舞

今夕白绢花如雪

掬花坟前思故人

过往岁月静深遂

一杯清酒和泪敬

三锹黄土坟上堆

弯腰挥镐深坑挖

棵棵直立绿柏翠

但愿此地风水好

黛瓦低屋好梦回

叹花虽白几日艳

清明祭奠来年归

愿花飨双亲，春暖妻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