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等杏花……

<p class="ql-block">  想写杏花久矣。&nbsp;</p><p class="ql-block">&nbsp; &nbsp; 记得两千零廿春,疫情在远方闹得很嚣张,每天报表完毕,已是华灯盛筵,总是去会了朋友,一同游她的瑰丽的世界。或近或远的灯光铺得湖水烁烁,其时,桃花岛的桃花已不再灼灼,石阶旁一株大梨正开得一片雪白,雨水打湿的小径上,李花深深落了一地。夜风吹来,不由生出几分惆怅。我叹息:“桃李杏春风一家亲,不知杏树簪花否?”她答曰:“黄海路南,和安湖东,倒有几株老杏,可惜早已过了花期。”其实白居易早有诗云“春风先发苑中梅,樱杏桃梨次第开”,读书少,以致错过了许多,错过了杏花时节。</p><p class="ql-block">&nbsp; &nbsp; 就因为那一年的错过,杏花成了我的念念不忘,所有关乎杏花的记忆都激活了,一帧一帧活色生香,图文并茂。</p><p class="ql-block">&nbsp; &nbsp; 童年的春天,是从村东大草甸子里鹩鸟的第一声鸣叫开始的。自此以后,从大草甸子方向吹来的风,就越来越温柔,越来越酥润。柳条儿渐渐深了绿意,池水也活泼泼荡起了涟漪……突然有一天,抬头看蔚蓝的天空时,就看到二奶奶家草垛子旁的一棵老树上,开出了一片粉白的花。第一眼是惊诧,诧异黑不溜秋的老枝干,没有绿叶织成长衫做遮掩,就戴起了满头的花,并且这花,还开得那么小气——彼时年幼的我,无谓审美,所欢喜的色彩就是大绿配大红。惊诧之后,就忘了它的存在。直到过了许久,不经意间见到草垛旁多了一群鬼鬼祟祟的小孩,胖胖的二奶奶手里多了一根拔火棍,这才发现,那一树的花不知何时择日婚嫁,不知何时养育出了一片“小皇子”,正在不甚茂密的绿叶中躲躲藏藏。几天后,二奶奶家的小姑姑端来半笊篱黄脸红腮的水果,才知道这酸甜的果子就是老树上的“小皇子”,名曰“红杏”。</p><p class="ql-block">&nbsp; &nbsp;因着那一季的失之交臂,更兼着这幼时美好的记忆,以及对那棵老杏不知所终的遗憾,所以我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杏,在以后的日子里,杏花的温婉与清丽,始终安静地独踞我的一方心地。&nbsp;</p><p class="ql-block"> 21年3月14号星期天,那段时间疫情稍有平缓,下午四时左右就统计好数字报完表。看窗外微雨过后的天空蓝得清澈,心情舒畅,于是信步游走和安湖畔,寻觅杏花仙颜。沿湖东南行不远,即见苍灰的木槿林中一片粉白的花云,急急走近,满眼惊艳。平生第一次这么近的面对着她,几乎听得到杏花芬芳的呼吸。和幼时的记忆完全不同:童年身段矮小,看老树如云梯,看杏花白蒙蒙一片;现在看她,老枝粗糙,更映衬得粉花多娇,每一朵都念着一句盛开的口诀,绽放了满树的唐诗宋词。因了一夜的细雨,地上落了许多杏言杏语,杏词杏句,如碎雪般的花瓣是词—“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如花钿般的一朵朵是句—“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我俯身捡了满捧,做了深巷子里的卖花人,一半赠了湖水,一半留香口袋。</p><p class="ql-block">&nbsp; &nbsp; &nbsp; 去年3月初,新冠病毒入侵我市,大敌当前,我们一边鼎力相助市区,一边严防死守、奋力抵抗。那段时间,在市里上学的孩子隔离在校,吃穿不济。一介老母辛苦工作的间隙里,装满了对孩子的牵肠挂肚。战事持续到月末的时候,疫情好转,捷报频传,儿子也发来简讯告知我月底学校可以解封了。恰逢朋友打来电话,说青龙河东,金海路北,竟有一大片的杏花,嘱我千万不要错过。我的心情瞬间明媚起来,趁午休时,急急忙忙去河边赴杏花大会。到底是来迟了一点,杏花已开作一片安静的雪海&nbsp;,紫红色花萼半隐半藏,粉白色的花瓣恣意绽放,杏黄色的花蕊泰然自若,天然一段端庄娴雅,妩媚风流,尽在枝头点点花靥中。突然就由此喜欢了薛宝钗,因为“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罕言寡语,人谓藏愚......”这描写的是杏花一样的宝钗,也是宝钗一样的杏花。</p><p class="ql-block"> 转眼又是春光明媚的季节。谢天谢地,新冠终于像一场洪水轰然而来,悄然而去,它带给我们的那些痛和累最终都变成了回忆。我乘着依然寒凉的二月风去河边探访杏花的行程,杏树披着一身黑褐色的老棉衣,静静地坐在早春的晨光里。细细的瞧,就会看到褐色的芽孢里已有红色的春意在跳动。恰在那时,远方的美女姐姐发来了信息,于是我站在杏花林子里,知道了她就是在杏花盛开的季节降生世间,知道了她爱杏花,尤爱“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姐姐五官清丽,歌声如莺,音色里含着水一般的清亮,不觉想起那个“雨润红姿娇且嫩”且歌且舞的杏仙子。这个新奇的小片段,不妨变作寥寥字句,编进我的记忆中吧。</p><p class="ql-block"> 因为等花开,所以不急不躁。打开阿度,搜索一些关于杏的小百科。杏的种植历史非常悠久,距今已近三千年。春秋时期《管子》中已有“五沃之土,其木宜杏”的记载;魏时期的栽培管理技术已达相当高的水平;至明朝已会用嫁接方法繁殖杏树“桃树接杏,结果红而且大,又耐久不枯。”。杏树在植物界,一度被作为“风流”的代言人“谁知艳性终相负,乱向春风笑不休”,对此我忿忿不平。试问世间万物,有谁可以同时兼得教育界和医学界的一席之地?唯有杏,方胜此任。&nbsp;比如杏苑,泛指新科进士游宴处“人生二美古难逢。杏苑今朝喜共”;比如杏坛,代指教育圣地,方寸讲台“孔子游缁帷之林,坐杏坛之上”,桃李芬芳倒退其次,做了学生;再比如杏林,典出三国,代指良医。并以“杏林春满”、“誉满杏林”等称颂医术高明。所以在我的心目中,杏的品行温婉端庄,颇具道家风骨,尤其她的一树花开就是极简的“中庸之道”,颜色宛若宋玉的邻家之子“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由微启蓓蕾时的一点胭脂红,到绽放开来的粉白的一片花云,好似成长中的一场自悟。</p><p class="ql-block"> 我与杏花,由三年前的错过,到第二年的偶遇,从去年的寻访至今年的等待,每一年她都带着一些明媚的话题,走进我的日历里,遇她总在疫情告缓时,等她已是疫散去。看来,这明丽的春风第一枝,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幸运花”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