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捡垃圾的母亲

小丽

今天，是我们共同的节日，阳光明媚，当所有人都在为成功女性唱赞歌时，我，您的女儿，在您眼中没多大出息的女儿就用稚嫩的笔在这个您根本不清楚有何意义的节日里，给您唱一首赞歌。

在我居住的小区，左手拎一只农村常见的装粮食或化肥的白色编织袋，右手拿一根细长的铁棍，拖着一条腿，步履蹒跚走向一个又一个绿色垃圾桶，无论烈日还是狂风，个头矮矮，满头白发的那个老妪，就是你，我的爱捡垃圾的母亲。

你出生于50年代，豫东，一个极其贫困的家庭，你的父亲解放前是戏班的班主，专攻老生，您的母亲目不识丁，您的妹妹58年被活活饿死，您的姐姐生下不久抱去送了人。到了入学的年龄，你眼睁睁看着别人进入校园，望着一贫如洗的家您二话不说拿起镰刀走向庄稼地，从此成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您正如《孔雀东南飞》里的兰芝一样“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不会“弹箜篌”，不能“诵诗书”的您却成了生产队的能手，声名远播几十里。您的能干入了我的爷爷那个老红军眼，于是，您成为我家的一员。

天不遂人愿，刚入不惑之年，我的父亲突然撒手人寰，擦干眼泪，咬着牙关，上有年迈的两位老人，下有没成年的三个孩子，您别无选择，用柔弱的双肩给我们撑起一片天。

我考入大学，弟弟们在高中就读，吃过没文化亏的您不忍心让我们失学，只好选择了庄稼地外的第二个职业——捡废品，没成想，这一干就是十几年。您脚蹬那辆破旧的吱呀作响的旧三轮，带着一个看不出任何颜色的大塑料瓶，怀揣着几个干馒头，披星戴月，早出外归，风吹出了您脸上的皱纹，阳光晒伤了您的脸，重担压弯了您的腰。您用脚步丈量着乡镇的每个村的角角落落，甚至几十公里外的临镇。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中年妇女就这样寒来暑往，冬去春回，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奔波在十里八乡。那几年，您瞒着我埋葬了我的外爷，您的父亲，埋葬了我的爷爷奶奶您的公婆，您把所有的苦埋在心底，却把无私的爱给了我们。您唯一骄傲和自豪的就是我们姐弟三人先后飞出了农村。

几年后，我们都有了安定的工作，都有了自己的孩子，心想您可以在家享福了，不成想没多久您瞒着我去学校打扫卫生，我无数次劝您别干了，您却说干惯了，闲的难受。是呀！几十年了，您没睡一个安稳觉，没吃一顿安稳饭，习惯成了自然。我妥协了，常年的劳累让您的腿和手都变了形，年岁见增的您再也承受不住学校繁重的清洁工作，您退而求其次又拾起您的老本行——捡小区的垃圾。

我用我所谓的脸面把您困在家里，您说，闲着无聊我会闲死，那一刻，我想起了庄子“子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是的，您也应有自己的自由自在的生活，我不能让您为我而委屈自己。

但您怎知道城市没有农村的自由广阔天地，您的行为被人所不齿，我说，妈，别下楼那么早，别人在睡觉，您说好，却趴在窗户上看着别的小区的人员进入您认为是您的地盘抢夺您的“果实”。那一刻，您像极了玩具被别人抢走的孩子。我说，妈，要不咱别拾了吧！您哭了，说，我已经小心再小心，尽量不影响别人，但我……我知道，十多年的经历，捡垃圾就像您的工作，成为您身体的一部分，听着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叹息声，我深深责备自己，怪自己无能为力。

一时间，我想起一位同事说他已迈入耄耋之年的老母亲执着的固守农村补板子挣钱的故事，我又忆起一位大姨不远万里坐高铁回家只为了收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豆子。当越来越多的老人留守农村不愿去城里，不是我们做子女的不孝，而是他们勤劳了一辈子过不习惯闲日子而已。

我想我妈的梦想应是翱翔于天际的雄鹰，应是遨游于水底的蛟龙，草原上的那匹骏马，只可惜生不逢时，她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而她的子女我们三人也没有达成她的心愿成为佼佼者，我们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平凡人。

今夜，在这个属于我们的节日，我唯有把此文献给她，我的目不识丁，说话嗓门特别大用捡垃圾供成三个大学生的如今依然走在捡垃圾路上的农村妇女。

是的，她同无数个灰头土脸的农村人一样，不习惯于城里，甚至会被一些早已忘记根的衣着光鲜的城里人指指点点甚至嗤之以鼻，但别忘了，没有背朝黄土面朝天的农民们毁家纾难怎会有抗战的胜利，当城市没有了清洁工，建筑工，园林……城市还怎能是城市？看到她们，我想到了张承志笔下的汉家寨人，坚守，坚韧，是的，她们不圆滑，不世故，是的，她们永远学不会傲于人前，但她们不屈于命运的精神像一束光照亮了黑暗。

当越来越多的啃老族，躺二代，躺三代在如今物欲横流的社会层出不穷，当劳动成为一门课进入校园，这难道不是莫大的讽刺？她们不等不靠，自力更生；她们不偷不抢用勤劳换取果实，她们才是值得敬佩的人。

愿我的母亲节日快乐，一生平安，也愿小区里所有包容她帮助她的人平安顺遂。我坚信：好人一生平安，我坚信：上天不会亏待每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