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线与海拔5636米之间的四天 (2023.3.2–2023.3.5)

冯毅

上帝将北美洲的头三个高峰分别给予了北美仅有的三个国家。德纳利（美国），洛根（加拿大），欧丽撒巴峰（墨西哥）。欧丽撒巴峰（Pico de Orizaba)是一个沉睡中的火山，它位于墨西哥的维拉克鲁斯和普爱博拉两州之间，海拔高度5636米（18490英尺），是北美最高的火山；在相对高度上它仅次于坦桑尼亚的乞力马扎罗山，是世界上第二高的火山。它的印第安语的名字是“星山” (Citlaltépetl)。多少年来我一直有愿望去登欧丽撒巴峰，但愿望与其实现有时需要一个催化剂，而凯蒂就是这个催化剂。2023年1月初，我们开始制定行程，组织队伍，由于某些原因，两位队友最后不能成行，这次活动最终要由我们二人完成。

Day Zero，2023.3.1，出发前一天。我们的计划原来是四天，凯蒂建议加一天以补天气不测。这样，我们将于3月2日出发，3月6日返回。3月1日我的所有设备准备完毕。

Day 1，2023.3.2， 第一天。我们3点50时从尔湾（海拔56英尺）出发，开车去圣地亚哥与墨西哥的边境，在夜色中背包挟裹穿过停车场后经边境桥入境墨西哥的蒂华纳国际机场，安检后等待我们的飞机。每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我总是想起一个西班牙诗人的一行诗：cada salida del sol es una promesa (每一个日出都是一个许诺）。

凯蒂集天赋与自律于一身，在马拉松和越野中表现优异 （2:50马拉松；四次完成UTMB），有她做这次的登山伙伴，成功的几率大大提高。

vivaaerobus 的VB1253航班于8:30准时起飞。机上我们是唯一的亚裔，后来发现在我们来去行程中，不论是飞机、汽车、或是登山，我们都是唯一的亚裔。

飞机于1:40准时到达墨西哥城，我们的下一步是乘巴士去普爱博拉，墨西哥的第二大城市，也是普爱博拉州首府所在地。巴士公司名字叫红星（estrella roja，ER，仿佛这一路上与星星都有相连），出发时间2:40，离开机场到出城前堵车，最后于晚5:40到达普爱博拉。

然后，我们又去找去拉绨丘卡的汽车，公车公司叫AV，我们赶上最后一班车，于晚7时出发。拉绨丘卡是离欧丽撒巴峰最近的一个城市，人口七千余人，众多登欧丽撒巴峰的人把这个城市作为起点。

在最后一抹晚霞中，巴士缓缓驶出巴拿马第二大城区。霎那间，坡坡卡雷培特尔火山（Popocatépetl） 展现在车窗外，它的海拔高度为5426米，比欧丽撒巴峰矮了210米，是墨西哥的第二高峰，它每天不疲倦地释放出能量，凯蒂捕拍到这座活火山的壮观的烟柱。

9点钟到达拉绨丘卡，我们的终点是10公里之外的农村圣米盖尔苏阿潘，因为那里有我们选择的住处OMG（欧丽撒巴峰山导公司）。OMG为登山爱好者提供向导、住处和其它后勤服务。这次，我们要在OMG的旅店住两晚，在他们的餐厅用早餐和晚餐，坐他们的越野吉普车到OMG大本营，在那里我们自带帐篷扎营。费用每人147美元。

从拉绨丘卡汽车站到圣米盖尔苏阿潘没有公车，只有出租车。绨丘卡车站就在市中心广场。我们利用等车的时间，欣赏了周围的夜景。

晚十点我们在离开尔湾的十六个小时后吃了一顿正餐。在出租车上我通报OMG老板罗伯特，我们已在去圣米盖尔苏阿潘的路上，罗伯特是这样回复的：“你们吃鸡肉吗”？

从加利福利亚的城市尔湾时到墨西哥的农村圣米盖尔苏阿潘，我们历经十六小时的私车、飞机、公车、出租车、等机候车， 穿越2000英里，用果汁庆祝一下。

OMG的房间模式于青年旅店类似，每个房间上下铺，四个床位，一个厕所/洗浴室。对于有住过青年旅舍的我们，时光仿佛在倒流。

Day 2，2023.3.3，第二日。睁开眼睛就迫不及待地冲到室外，OMG是一个世外桃源，在墨西哥中部的明媚阳光下，院内的鲜花和陶器熠熠生辉、赏心悦目，令人极为舒适。

村庄里有许多狗，这一条乘着我出去拍照的机会偷偷跑进OMG的院子里，看到我回来要关门时又跑了出去，然后再从门隙里探头进来，弄不懂它到底想进来还是要出去。

我们的早餐是鸡蛋、面包、水果、鲜果汁。当然还有那必不可少的咖啡， La vida no es perfecta sin café, 没有咖啡的生活是不美满的。

早餐后凯蒂把我喊到OMG的屋顶，在那里直观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星山，欧丽撒巴峰，墨西哥的第一峰。

然后我们带上行李等OMG的四轮驱动越野吉普车带我们去营地。我们在离开前用65比索买了一大桶水。

临行前于罗伯特合影，他从前是欧丽撒巴峰的向导，后来成立了OMG，我在邮件中曾多次向他请教登山的细节，拉绨丘卡汽车站的出租司机对他都很熟悉，见到他时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是称他为El oso。

从OMG到欧丽撒巴峰脚下的OMG大本营只有16公里，却要费时1小时40分钟，原因是路面高低不平，到处都是坑，树根盘结路中，越野吉普车过处沙尘飞扬，土路旁的松树和远处的雪山给了我们一些宽慰。

这片土地少雨多旱，能够生存成长的是松树；和人一样，它们一代一代繁殖，尽管山火时有发生。

司机胡安在中午把我们带到OMG营地。他住在圣米盖尔苏阿潘（海拔2985米）上面更小的村庄米盖尔依尔达（海拔3400米），那里目前只住有100多人，他说以前更多的人住在那里，但由于缺水，农田贫瘠，且没有其它工作机会，许多人都离开了。他也骄傲地告诉我，米盖尔依尔达先于墨西哥的许多地方从西班牙人那里获得独立。我们一路上谈了山、风土人情、家庭生活。

OMG允许我们用他们的厨房。这里我们就可以煮水。有了热水，凯蒂就可以吃泡面， 我就可以吃干冻食品。望着炉子上的带着呼呼声响的青红色的瓦斯火焰，我的心乐开了花（为了准备不测，我带了一个小登山炉）。

吃过午饭后我们去探路，营地上方不远是公共山所，它的名字是巨石（因为附近的大岩石），海拔4270米（14010英尺），许多登山者选择在这里休息，午夜左右出发。它可以为四十到六十人同时提供床铺。

凯蒂健步如飞，走上山径，很快消失在我的视野之外，我则停留在巨石山所，虽然我们有结绳的计划，但我知道我不可能让她和我一起。我们的目标是登顶，我认为作为登山人在安全有保障的情况下我们应该让对方以各自的能力去登顶；临走时罗伯特告诉我们那晚将有另外18个人入住，加上营地住的几个来自科罗拉多州的美国人，晚上山上会有很多人。跟上他们，我们就大概率不会迷路。

我选择了OMG，因为它的厨房、厕所、和安全性（巨石山所据说有人丢失物品）。OMG的厕所甚至分男女，它的干净程度远远超过我去过的阿空加瓜大本营和美国公园的很多公厕（我绝不敢公布它们的照片，否则难以入目、必伤大雅）。

他的名字叫理查德，OMG的明星向导，大前天他带一个客人登欧丽撒巴峰，半途客人因高反下山，理查德却心有不甘，第二天（也就是我们到大本营的前一天）他回去创下了登顶最好记录，2:52:33，破了2019年12月5日的上一个记录：2:58:37。对于我们，他是英雄，尽管凯蒂将会在若干个小时之后对他的看法可能小有修正。

夜即将拉下帷幕。七点吃过晚饭后，回到帐篷，我开始好像有些睡意，但又被按时服用抗高反药的念头所困扰，晚8时用了dimox不久，帐篷外突然响起越野吉普车强大马达的震天动地的轰鸣，接着人声鼎沸，那十八个人到了！此后一夜无眠。缺觉将会影响我的体力，我心里对那十八个人责怪不已，但几个小时之后发生的事情让我几乎彻底改变了对他们到来的抱怨。

Day 3，2023.3.4，第三天。零时55分（比原计划提前5分钟），我们开始登顶，凯蒂先我到巨石山所等我，我告诉她先走。我超过十八个人的团体，一人走在黑夜中，过了有明显脚印的山径后来到第二阶段：迷津。果然，名不虚传，这里长约2.5公里，奇岩怪石一个连着一个，在迷津里我看到凯蒂和四个人在一起，其中一人在解决冰爪的问题，我再一次告诉凯蒂先走。此后我顺着脚印前行，突然发现偏离手表中的GPS轨迹，折返后决定等十八个人到来，尽管我可以按照我的GPS继续找路。这张照片拍于3:48分，他们终于赶到。我问过他们可否一起之后就在他们中间继续穿越迷津。

6:02。此刻天际的颜色已经发生变化，我们却还在迷津里。

这时感到格外寒冷，所有人都换上高山羽绒服。

6:33。我们终于走出迷津，来到冰川的边缘，这里我们换上冰爪，拿出冰斧。

6:44分。太阳又一次升起。

6:47。旭日将迷津与冰川交界处的小山染红。

这时凯蒂已在冰川上，她俯视而我仰望着的是同一座山。

此后就是攀登的最后路程，1.5公里、倾斜角度40度的冰川。

在冰川上我走得很慢，几步歇一下，虽然我没有太多的高原反应，但可能由于高度，我血氧下降；且六天前跑过一次马拉松。总之，感到气短腿软。照片是凯蒂下山时拍的，她告诉我还有一个小时的路，按照她说的时间我应该在11点登顶。

凯蒂早些时候在8小时之内登顶，因为与四人同行，她应有的速度打了折扣。此刻星山是属于她的；因为她的名字，她也属于星山 （或者每一座山）。

几个下山的人告诉我什么时候走在砂土路上，就几乎到达顶峰了。10点59分我踏上了砂土。

11:15。顺着砂土小径我到达了一个平顶，前方是与一个深坑相隔的另一侧山峰。我到顶了吗？这里没有他人、没有积雪、没有树草、没有声音；更没有我最想看到的一样东西：一个顶峰的人为标记。

没有他人给我拍照，我用自己的背包做替身。

心存怀疑是否登上真正的顶峰，留下照片以后取证。

一人独据山顶10分钟即下山，因为我想追上一组人，避免一个人走迷津。不久就追上了一个两人结绳组。

下山时发现这个两英呎宽的冰缝。

后来我追上了底下的四人结绳组，他们两男两女，是十八人的一部分，我与他们一起走出迷津。当时我被冰川下的一处彩岩所吸引，拍下这张照片，然后才发现这四个人。

又见到那一座在迷津和冰川之间的小山。在这里，收起冰爪、登山靴，换上跑鞋，走入迷津。

又入迷津，前一晚在这个石峰前，我错误地按照脚印，走在右侧，正确的路线在左手。下山时凯蒂离开他人单独走下冰川，她本想跟那四人结绳组，但中间的向导（或者领队）告诉她要走在前面，如果走在后面，凯蒂一旦坠滑，会连累他们，于是凯蒂不想再跟他们一起。进入迷津后，凯蒂迷路了，困在一个石崖上，后来看到登顶新记录保持者理查德，喊他帮忙，理查德却无过来帮助她解决困境之意，他告诉凯蒂原路返回。第二次被向导拒绝后，再一次凯蒂选择自己解决问题。她将背包沿着石崖滑下，然后用攀岩的方式爬下来，找到了迷津中的“山径”。

迷津中我们两个人在回去的路上都有多次的滑摔，我们的跑鞋对于石头上的沙子是无力的，有时看似一块干净的石头面却有一层细细的沙子，一旦踩上这些沙子，仿佛踏在球面上，瞬间一个屁堆，而我们的背包里有沉重的登山靴，在下滑中更会使我们失去平衡。

4:16。即将走出迷津，看到了山下的巨石山所和OMG的大本营。最后我在5点前回到大本营，凯蒂一直在等我回来，虽然在我们最后相遇的时候，我告诉她先自己乘OMG的吉普车回到圣米盖尔苏阿潘。

经过一个半小时的山路颠簸后吉普车把我们运回OMG，我告诉做饭的三个师傅“Puedo comer una vaca por completo”。然后就有了这份牛排，可是瞬间我倒觉得没有胃口，只想睡觉。

Day 4，2023.3.5，第四天。又一个朝阳升起，又一份可口的鸡蛋早餐。

前一天晚上回到OMG后，我们商议既然已经提前一天完成登顶，我们也就提前一天返回，于是改机票，原路踏上回家之旅。周日早乘出租车由OMG回到拉绨丘卡的汽车站。

我们的下一班汽车在10点离开，这给了我时间去看周日的农贸市场。

从拉绨丘卡到普爱博拉一路上，有开阔的平野，但看不到庄稼和牛羊，缺少树木和野花；阳光充足，但雨水罕至。我又想起了送我们去大本营的胡安的话…

我们在中午回到CAPU，也就是普爱博拉的汽车中心，这里有70左右路线，多个饭店、书店。

然后1:45我们在CAPU坐红星去墨西哥城国际机场，四时左右到达，在起飞前我们有五个小时的空余时间。墨西哥的最后一个晚餐给了我们总结这次活动的氛围。关于这次登山，我想我们二人的体会是一致的：过程大于结果。

9:20。Viva航空公司的VB1248班机正点起飞，到达蒂华纳的时间11:05。然后可以想象到：取行李、出关墨西哥、过边境直通桥、入境美利坚、取车、回家，翌日凌晨。这是一次几乎完美的登山体验。

注：文中所有图片均来自我们的手机，没有用任何软件或任何其它方式来对这些照片加工修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