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思无涯说:“小何你知道吗,有一天我曾经问师父,我可以叫您师娘吗?”</p><p class="ql-block">小何立刻说:“那怎么行,堂堂风雷门的门主,威风八面,盛气凌人,一句师娘可就把意境全毁了。我怀疑你是想你娘了。”</p><p class="ql-block">“不是,她说,‘我可是个未婚配的姑娘,怎么能做别人的师娘呢?’”</p><p class="ql-block">咳,有道理,要做别人的师娘,那得先嫁给人家的师父啊。</p><p class="ql-block">可是袁大义的这句话里,又好像不完全是这样的意思。</p><p class="ql-block">小何咂摸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小声问:“你师父她,为何一直没有婚配呢?像她那样的美人,求亲的人应该多得能把门槛踏破吧?”</p><p class="ql-block">思无涯说:“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敢问。但是我听说江湖上有个这样的规矩:继承父亲教门的女子,必得发毒誓永不嫁人。”</p><p class="ql-block">“这是什么毫无人性的规矩?我不信你师父那样的人会受这种规矩的束缚!”</p><p class="ql-block">思无涯定定地看着小何,一时间失语了。</p><p class="ql-block">小何眨眨眼,有点心虚地问:“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p><p class="ql-block">“不是,我是忽然觉得,可能你才是最懂我师父的那个人。”</p><p class="ql-block">“啊,您过奖了。袁师父这样的奇才几百年里才能出一个,我们有幸和她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就已经是难得的际遇了,我可不敢奢望能读懂她的心思。”</p><p class="ql-block">思无涯犹豫了片刻,好像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说:“小何你说,师父她到底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p><p class="ql-block">小何凑近了说:“思无涯,你是不是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p><p class="ql-block">思无涯挠了挠头:“打听师父的这些事,是不是大不敬啊?要不是你刚才说师父不是那种受世俗规矩约束的人,我还不敢问呢!”</p><p class="ql-block">小何莞尔一笑:“你要不问,我也不敢提这事。但是我这里还真可以给你一点线索,就在咱们莲雾城,就有一个你师父的故人。”</p><p class="ql-block">思无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真的吗?是谁?”</p><p class="ql-block">小何说:“我也是近日刚刚得知的。虽然不是十拿九稳,但我感觉非常有可能。我先说说经过,你听听看。”</p><p class="ql-block">“快说快说。”思无涯的鼻子都快凑到小何的额头上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于是小何娓娓道来: </p><p class="ql-block">在我认识的人里面,话最少的就是兵器商人疯画师上官南行。刚认识的挺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以为他是个哑巴。 </p><p class="ql-block">直到有一天,他的工作台上意外的摆放了一盆盆栽。开着蓝色的小花,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见那么惊艳的蓝色。</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低头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想摸一摸那毛绒绒的蓝色小花瓣。 </p><p class="ql-block">“别动。” </p><p class="ql-block">我急忙抽回手,但见这株蓝色花草上并未有任何刺棘,莫非是主人太过偏爱,不想其他人染指碰它? </p><p class="ql-block">“因为有毒。”主人及时解答了我的疑问。 </p><p class="ql-block">“咦,我以为…” </p><p class="ql-block">“没错,上官家的暗器是从来不淬毒的。这是我为自己准备的。” </p><p class="ql-block">我当然大吃一惊。一来是因为他竟然坦白自己要服毒,二来,他竟然对我坦白!我们之间,除了买卖关系,好像并无深交。 </p><p class="ql-block">我错愕之下,一时竟无言以对。</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他忽然笑了一下,虽然这笑谈不上是开心,也说不上是揶揄。</p><p class="ql-block">他这人一定很久没有笑过了,所以他的笑容才会显得这么别扭。</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疯画师接着说道:“何掌门,我听说近年来江湖上杀人最多的就是你扇公子了?” </p><p class="ql-block">我随口说道:“怎么,上官先生要为民除害么?” </p><p class="ql-block">他摇摇头,“不,你们暗器门本来干的就是杀人的勾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赏金猎手,自古就有的职业,轮不到我说三道四。我是想问,下手很快以至于目标都感觉不到痛苦就已经咽气的法子,真的有吗?” </p><p class="ql-block">我一听原来是这,便答道:“上官先生,和您说句实话,这也是我一直在追求的终极杀人手法,虽然我自认已经很接近了,可是毕竟挨宰的人不是我,我实在没有资格发表评论啊。” </p><p class="ql-block">疯画师又笑了一下,这次比上次正常多了:“呵呵,有资格的人是不是都已经烂在黄泉路上化作春泥了?” </p><p class="ql-block">我再次看向那朵朵蓝色的小花,“上官先生,这到底是什么花?” </p><p class="ql-block">“啊,准确的说,它是一种草。乌头草。世人也把它叫做断肠草。”</p><p class="ql-block">“嚯,听起来很霸道的样子。” </p><p class="ql-block">“谁知道呢,我还没有尝试过。”疯画师淡淡回道。 </p><p class="ql-block">我走近疯画师坐着的轮椅,把他推到门口的檐廊下:“上官先生,你是不是很久没晒太阳了?不多晒晒太阳,心情是会发霉的。我知道咱俩没有什么交情,可是我还真的不想你死。如果我不能按期更换我的扇子,不能欣赏到崭新的扇面画,我的生活品质就会大打折扣啊。如果您不嫌弃我,可否告诉我为什么呢?” </p><p class="ql-block">上官南行眯了一会眼睛,可能真的许久没有接受阳光的洗礼了。 </p><p class="ql-block">我站在他身后,默默等着。我当时就断定,他一定是被某件秘密的事情折磨太久了,才会对我这个并非朋友也非亲人的人说出那种话。 </p><p class="ql-block">上官南行忽然仰头看向我,表情已经大不一样了,怎么说呢,好像有个少年的影子附在了他的身上。他问我: </p><p class="ql-block">“何掌门,你喜欢过一个人吗?” </p><p class="ql-block">“我,我还不知道。”</p><p class="ql-block">我知道我这个回答绝对是不大及格,但是我也知道其实上官先生也并不会在乎我的回答,只要我肯听,他想讲,我说什么都无所谓。</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们上官家族有一个世袭的敌人。”上官南行一开口,我就知道我要听到一个很长但很有趣的故事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拉了一把交床在他旁边坐下,说:“啊,原来所谓世仇,真的是正经存在过的东西啊。那得是多么长情的人,才能记仇记得那么久!啊,我搞错重点了,莫非您喜欢的人竟然跟仇人有关系?” </p><p class="ql-block">于是,在一个云淡风轻的午后,仙极门的门主和他的兵器制造商度过了一段难忘的休闲时光,上官南行第一次对人敞开心扉,讲述了自己的一段亲身经历。这经历曾让他断肠,也让他改性,可是若没有了这段经历,他宁愿不曾来人世走过。</p><p class="ql-block">上官家族的世仇就是江湖上某大门派的掌门人。但是这个仇属于族姓私仇,和门派没有关系。所以当时那个门派的掌门人留下一封书信后,独自一人上京找上官南行的父亲上官无心决斗。那掌门人有一个深爱的独生女儿,他不想让仇恨延续到女儿身上,所以想通过自己哪怕一死来了断此事。意思是世仇什么的,到自己这辈子就截止好了,后来人就不要再提这茬了。被世仇所累的人,真的受够这种日子了。</p><p class="ql-block">两个人按照约定来到无人的小树林,——别问我为何是无人的小树林,可能这就是江湖惯例吧。两个人打得天昏地暗,从黄昏打到黎明,又从黎明打到了黄昏,最后,那掌门人终究是败了,含笑死在了上官无心的剑下。含着笑可能是因为毕竟心愿达成了嘛,所以死而无憾了。</p><p class="ql-block">上官无心在那掌门人弥留之际,死命地又把他摇活了:“我只想告诉你,其实我早有意终止咱们两个家族的世仇,所以压根就没有让我的独子上官南行习武。”</p><p class="ql-block">那掌门人两眼翻白撒手人寰,没人懂得他内心的凄凉:早知如此,我们两个还在这拼什么命啊!我这不是白死了嘛。</p><p class="ql-block">上官无心郑重地对着那掌门人的尸体说:“你放心吧,我这就让我儿南行把你的尸身运送回家,本来应该我亲自去的,可是不瞒你,我也不成了。你的刀真不是吃素的,你扎了我几刀你自己也知道。我现在没有暴血而亡,只是因为我还有几句话要跟我儿说。”</p><p class="ql-block">上官南行遵父命,运送那掌门人的尸体来到他们门派所在的一座山上。</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上官南行是第一次出远门,内心的雀跃简直无可比拟,要不是这趟差事运送的是个死人,他早已放声高歌起来了。因为其一,上官南行是上官家族的惯宝宝,一直生活在无风无雨的温室里,平日除了习文认字,琴棋书画,从来没有经过什么血雨腥风,所以对江湖充满了幼稚的向往;其二,那座山的风景实在不比寻常,且不说京城没有这么高的山,即使同样是高山,像那座山那样壁立千仞,悬崖飞瀑,百鸟云集,野花盛开的美景,也不多见。上官南行简直动了在此定居的念头。上官南行喜欢绘画,要是不把此山美景画遍,他真是不甘心离去呢。</p><p class="ql-block">且不说上官南行在深山美景中流连忘返,且说那掌门人的女儿,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去了哪里,因为门派的师兄弟们按照师父的嘱咐,过了好几天才把掌门人的信拿给她。</p><p class="ql-block">结果自然是她没等看完信人就已经炸毛了。因为母亲离世较早,女儿和父亲相依为命,感情非常好,而且因为自幼随父亲习武练刀,对父亲还有一种对待师父般的尊敬和崇拜。</p><p class="ql-block">其实那掌门人的女儿,论刀法几乎已经超越了她的父亲,但她从不显露出来,因为她想让父亲永远保留在她心目中的崇高地位。</p><p class="ql-block">对父亲的担心简直让那女儿发了疯,谁也拦不住她,师兄弟们本来就都怕她,加之就是真打也已经打不过她了,眼睁睁看着她冲下山,大家只好跟在后面,不像阻止,倒像追随。</p><p class="ql-block">结果他们就在半山道上和上官南行一行人撞上了。</p><p class="ql-block">上官南行正牵着马和随从们指点着山上的花草树木,忽然就见一匹白马从山上疾冲而下,真的就像古文里说的“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马上白衣少女几乎和马匹融为一体,只有乌黑的头发随风飘起,格外耀眼。</p><p class="ql-block">上官南行好奇地盯着一人一马的背影犹自顾盼,这时候那姑娘的师兄弟们刚好赶过来了,大师兄毕竟稳重点,就问上官南行一行人所为何来?因为这群人一看就是外乡人,而且随行的大车上好像还载着一口棺材!</p><p class="ql-block">上官南行斯文地施礼,自报家门:“乃是京城花匠上官无心家的小辈上官南行。”上官家在京城是兼做苗圃生意的,所以上官南行自称花匠。</p><p class="ql-block">大师兄一听慌了:“快,赶紧把师妹叫回来!”</p><p class="ql-block">师妹一听上官家的人找上门来了,二话不说,拨马回头,转眼又来到上官南行跟前。</p><p class="ql-block">上官南行刚才只来得及看到姑娘的背影,就已经唏嘘不已,现在忽然就看到了姑娘美艳绝伦的正脸,一时间哑口无言,竟像一截木头矗立在那里。</p><p class="ql-block">公道的讲,上官南行也算是品貌双全的男子了,在京城左近也有不少的仰慕者,加之他画工精湛,心灵手巧,一直以来都有点孤芳自赏,自命不凡的意味。今朝还是头一次如此失态。</p><p class="ql-block">那姑娘可没空管这些,她用马鞭指着上官南行,厉声问道:“你是上官家的什么人?来做什么?”</p><p class="ql-block">上官南行这才把魂魄召回来,再次施礼道:“上官南行,特来奉还贵派掌门的金身。”说着拿手招向大车上的棺材。</p><p class="ql-block">姑娘一听这话,如五雷轰顶,飞身从马上跃起,眨眼已抽刀在手,一招兔起鹘落,从上官南行面前掠过,上官南行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一下子扑通跪倒在地,然后一阵钻心的剧痛使他骤然疼晕了过去。</p><p class="ql-block">上官家的人慌忙拥到小公子身边,但见鲜血从膝盖处汩汩流出,眼见着公子的双腿已经废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个领头的就哭喊:“姑娘也太心狠了,我们公子是不会武功的!”</p><p class="ql-block">其实那姑娘也已经看出上官南行不会武功,要不然,他就不是膝盖断裂,而是双腿离身了。她是在最后一刹那发现这年轻人竟然一动不动地等着挨刀,才暗叫不好,急忙抽力,可惜为时已晚,还是伤了他的双腿。</p><p class="ql-block">故事讲到这里,思无涯插嘴道:“上官无心到底是怎么想的?把手无寸铁丝毫武功不会的儿子送到人家的地盘,这不是羊入虎口么?” </p><p class="ql-block">小何耸耸肩:“谁知道呢。江湖道,在老一辈人的心里,可能有其独特的诠释吧!如今斯人已逝,他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咱们永远也不知道答案了。” </p><p class="ql-block">姑娘这时候也才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的鲁莽。但是再一看父亲的棺椁,也顾不上这些人怎么想她了,扑过去抱着父亲的棺木就痛哭起来。 </p><p class="ql-block">那大师兄毕竟是领会师父的意思的,知道师父的本意是不想再结仇。既然现在伤了人家的小公子,那就最好好好地转圜,转圜好了才不会再生干戈。他招呼自己人找来医士给上官公子包扎了伤口,两道人马都垂头丧气的往山顶门派院子里走,还没走到呢,又接到了另一个噩耗:上官无心老先生因伤情严重,不治而亡。 </p><p class="ql-block">上官南行倒看不出来有多伤心,可是那姑娘却陷入悲伤中,一连数日锁在自己屋里谁也不见。 </p><p class="ql-block">可能姑娘一来是悲痛自己失去了父亲,二来是悲痛自己永远没有机会给父亲报仇了。三来可能就是无法面对被自己废了双腿的上官南行。 </p><p class="ql-block">姑娘刺杀上官南行,本也属情有可原,用不着自责过甚,但是姑娘也做好了被上官南行怨恨的心理准备。可谁知上官南行醒来后,竟然丝毫没有责备姑娘的意思,这样一来,好像姑娘的希望落了空一样,姑娘直觉得有火无处发泄,愈发烦闷。</p><p class="ql-block">上官南行醒来后把周围的人看了一圈,没有看到想见的那人,最后只好开口问:“伤我的姑娘,去哪里了?” </p><p class="ql-block">一开始大家以为他是找仇人要发怒什么的,可是看他那躲避的眼神,那嗫嚅的口气,又不太像生气的样子。 </p><p class="ql-block">门派大师兄就试探着问:“姑娘是我们掌门的女儿,因为丧父之痛才对阁下动了手,还请阁下不要挂怀。”说的时候其实也没什么底气,把人双腿都废了,还要求人家不要记仇,实在有点强人所难啊。 </p><p class="ql-block">谁知上官南行说:“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姑娘不知内情,我不怪他。” </p><p class="ql-block">大师兄暗暗称奇:“姑娘要是知道内情,估计早把你杀了。”但还是赞许地说:“公子真是善解人意,体谅大度。” </p><p class="ql-block">上官南行又问:“她还在伤心吗?我能否见见她?” </p><p class="ql-block">大师兄以为上官公子是想好好劝劝师妹,排解一下失去父亲的痛苦,毕竟他也刚刚丧父,同病相怜,可能会有共同语言可以交流。 </p><p class="ql-block">于是站起来说:“我这就叫师妹过来。” </p><p class="ql-block">但可惜,大师兄面子不够大,师妹没有请得动。大师兄没辙,只好假装自己有事情,也不敢在上官南行面前露面了。这一来,上官南行独卧病榻,更没有机会见见姑娘了。 </p><p class="ql-block">就那么一眼,上官南行早已倾心于姑娘。所以伤残,丧父什么的,都不能阻止上官公子害相思病。 </p><p class="ql-block">不知道过了几天,上官南行感觉自己快要绝望了,腿伤倒是已经愈合了,于是吵着要回京城。山上的人早就等这天了,恨不得马上欢送这位公子下山。大家跑前跑后的收拾行李,准备送别礼什么的,上官南行坐在为他准备的轮椅上,用手转着两个轮子在院子里移动。他当然是想看看能不能偶遇姑娘什么的。自己都要走了,难道姑娘都不送一送吗? </p><p class="ql-block">也许真的不会。转了一会,上官南行手臂没劲了,心里也泄气了。他一扬手把盖在腿上的毯子扔到一边,试图站立起来。</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正喘着粗气运劲呢,一双手摁住了他的肩膀,一个略带冷淡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你想去哪里,我推你吧。” </p><p class="ql-block">上官南行回头看到了朝思暮想的姑娘,脸立刻红透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他说:“我想回京城,你去吗?” 姑娘不语,推着轮椅缓缓走到一处花圃前,轻声说:“听说你是个花匠,你看看,我种的这些花,好看吗?” </p><p class="ql-block">好看吗?好看吗?上官南行满脑子都是这些花怎么比得上姑娘好看? </p><p class="ql-block">但是又害怕若说姑娘种的花不好看,会不会惹姑娘生气?</p><p class="ql-block">所以这么个简单的问题,上官公子想了半天,才回答说:“果然还是大山上长的花,更轻盈可爱些。我家里种那些,就显得有些笨重了。”</p><p class="ql-block">就听背后姑娘轻笑了一下,转到前面来,蹲下,伸手摸着一朵洁白的栀子花,说:“你不要为了哄我,就言不由衷好不好?”说完回头看了上官南行一眼。</p><p class="ql-block">上官南行正盯着姑娘的侧脸看呢,一下子被捉住了目光,慌忙说:“我是宁愿用我家全部的花草换你一朵小花的。”</p><p class="ql-block">姑娘站起来走到另一边,丢下一句:“想得美。”</p><p class="ql-block">上官南行以为自己这句略带双关的话让姑娘不悦了,心里狂喊“别走别走!”却见姑娘拿着一朵通红的月季走回来:“枝子上开了好几朵,都快把枝头压弯了,这朵就送给你吧。”</p><p class="ql-block">上官南行如获至宝,满心欢喜。</p><p class="ql-block">姑娘就问:“京城那么大,什么花没有,怎么你好像头一次看见月季花似的。” 上官南行喃喃自语:“不是花的问题……”</p><p class="ql-block">姑娘推着他又走了一气说:“我们这里到底简陋,你回京城以后,还是好好找大夫再给你瞧瞧腿吧,哪怕有一线希望能再站起来……”</p><p class="ql-block">姑娘没有把对不起说出口,但是上官南行还是听出了姑娘的抱歉之意。</p><p class="ql-block">他连忙说:“没事,我坐着也行。”</p><p class="ql-block">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这话不伦不类。赶紧补充说:“要去远处,有马车,要去近处,可以坐轮椅车,反正我本来也不会武功,也折腾不了大事。早晚不过是老死家中,无碍的。”</p><p class="ql-block">他这一乐观,姑娘更觉抱歉了:“如果你有了非做不可的事,可以指使我去。”</p><p class="ql-block">上官南行哪敢呢,“我能有什么事,不过在家做个富贵闲人。”</p><p class="ql-block">两人慢慢走着,回到了上官南行的卧房门口,上官南行忍不住叫出来:“要不,你再推我转一圈吧!我在京城,从没有看过这么好看的山景呢!” 姑娘当然没问题,推几圈都行,可是再怎么拖延,启程的时间也会按时来到。</p><p class="ql-block">上官南行神情黯然的上了马车,也不忘把姑娘送的月季花带在身上。</p><p class="ql-block">挥手告别,上官南行觉得自己只是空躯壳上了马车,心却还在山上呢。啊,自己长这么大很少哭过,可现在,他真想大哭一场啊。父亲,你就这么走了,终身大事谁给我做主啊?</p><p class="ql-block">上官南行忍了一些日子,终究按耐不住,给姑娘写了一封信。可是在信里他又不敢写得太煽情,只把自己的日常汇报了一遍,又把京城的一些趣事和姑娘分享一番。末了,又把一瓣干了的月季花瓣夹在信纸中间。感觉自己的魂都附在花瓣上了,可以寄走了。</p><p class="ql-block">信发出后如石沉大海,上官迟迟没有收到任何回音。他等得焦躁难耐,就怨恨邮差太慢,又想或许被某个粗心的邮差弄丢了也未可知。于是又发出另一封。如是,也不知道写了多少封,自己自说自话,渐渐也不希求能收到回复了。</p><p class="ql-block">中元节过了,他又写了一封信,邀请姑娘来年来京城看上元节的灯和烟花。他在信里把节日的盛况描述的很详细,因为他知道姑娘不会来的,他只好边描述边想象着自己正和姑娘一起徜徉在灯市里呢。这样想着,心里就生出心酸的快乐。</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没想到姑娘却真的来了!</p><p class="ql-block">绝美的妆容,超凡的服饰,似笑不笑的眉眼。一切都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美好。</p><p class="ql-block">上官南行如在梦中,离着刚见面都过去半个时辰了,他还是不敢相信姑娘就在身边。姑娘看过了他的书房,看过了他的花房,又回到他的书房,问他要几幅画看看。他大着胆子把自己画的姑娘肖像混在一堆花鸟画里,姑娘简单点评:“头发画得还挺像的。刘海这里,好像有风吹过一样。”</p><p class="ql-block">上官南行心里美得像喝了一罐蜜,满足得连晚饭都吃不下了。</p><p class="ql-block">姑娘倒是胃口挺好,一连吃了好几家小吃摊子,上官南行偷偷观察姑娘的吃相,只觉得无一处不美。姑娘就说京城不愧是京城,天南地北的好吃的,都能尝得到。上官南行不失时机地说:“这还是冬天,要是夏天啊,还有更别致的吃食,还有各种冰镇的甜品。”</p><p class="ql-block">姑娘就问:“夏天哪来的冰啊?”</p><p class="ql-block">上官南行就给她解说,如何把高山冰川凿下来,快马加鞭运到城里,在深窖里藏好,绿豆点心平常吃已经很好吃了,要是用冰镇半天再吃,那滋味更是清爽解暑。</p><p class="ql-block">姑娘就感叹:我们山顶背阴的地方也会存有冰雪,怎么我们就没想到可以炮制食品呢!可见京城人就是心眼多。</p><p class="ql-block">上官南行一听,也不敢张嘴邀请姑娘夏天再来了,就又说:“这灯市啊,要是在高处看,会更好看,像流动的光河。”</p><p class="ql-block">姑娘问哪里最高?上官南行说,自然是东城墙那里最高,不过一般人上不去,因为真的太高了。</p><p class="ql-block">姑娘问就是离着皇宫不远的那段城墙呗?咱们去看看吧。</p><p class="ql-block">到了城墙下,姑娘仰头看了一会儿,忽然转身抱起轮椅上的上官南行(对,是公主抱),飞速的蹬上城墙,几个起落,已经来到城墙顶。</p><p class="ql-block">上官南行惊魂未定,姑娘已经将他轻轻放下。</p><p class="ql-block">上官南行鼻腔里还残留着姑娘身上的香气,手上还留着刚才一紧张抱住姑娘手臂时那柔软而又坚硬的触感,身体分离时温度骤然降下来的胸腹又空又冷。</p><p class="ql-block">上官南行发着呆,就听见姑娘说:“这城墙我观察了许久,练习了数日,找到最佳的落脚点,才敢这么托大的。你可不要模仿我哦。”</p><p class="ql-block">上官南行几乎哽住,原来姑娘早就来了京城,早就做了周密的准备,就为了今晚把他带上城墙顶端,看一看华丽的灯市。</p><p class="ql-block">上官南行用不易察觉的动作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花,打趣说:“你要是不警告我,我还真想试试。父亲他,怎么会不让我习武呢!可恨。”</p><p class="ql-block">姑娘说:“如果你习了武,现在咱俩就只能剩一人坐在这里了。”</p><p class="ql-block">上官南行一想,可不是!感谢父亲。</p><p class="ql-block">两个人静静看了半天灯火辉煌的京城夜景,姑娘就问“你平日有特别想要的东西吗?我看看能不能帮你弄来。今天可是个许愿的好日子哩。今天即便我做一回贼,估计也没有衙役抽出空来抓我吧。” </p><p class="ql-block">上官南行脱口而出:“我呀,我只想要你在我身边。”</p><p class="ql-block">姑娘依然用着平静的语调说:“换一个试试。但是不能说你想要天上的月亮。”</p><p class="ql-block">上官南行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只在心里念叨:别的我都不想要。</p><p class="ql-block">姑娘的身影忽然如世外惊鸿,又如乘风归去的嫦娥仙子,眨眼间远离了上官南行,消失在茫茫夜色里。</p><p class="ql-block">上官南行不相信姑娘已经走了,因为姑娘没有和他说再见。</p><p class="ql-block">她来的时候也许不声不响,但是她走的时候,一定会和自己说再见的。</p><p class="ql-block">上官南行就坐在那里等着。灯光的河流越来越黯淡了,人们差不多都要回家歇息了,上元节的高潮已然落幕。谁要是还没有尽兴啊,那也只能等下一个灯节。</p><p class="ql-block">灯光暗下去的时候,月亮才显出它的亮丽来。</p><p class="ql-block">上官南行对着月亮说:“把我的仙子还给我!” 这仿佛是一句正确的咒语,姑娘真的重又出现在他身边。</p><p class="ql-block">她为上官南行拂去脸上的泪水,有点羞赧地说:“我不能为你摘月亮,因为月老是人间少女的姻缘之神,但我去了趟皇宫,为你偷了一件大夏国进贡的观音菩萨,她会保佑你的。”</p><p class="ql-block">可是上官南行根本不想要什么观音菩萨。他就像失去心爱宝贝的孩子一样,哭得更厉害了。完全不顾脸上的泪水纵横。</p><p class="ql-block">姑娘把观音像塞到上官南行手里,握了一下他的手说:“我走了,不要找我,也不要再给我写信,因为我看了会伤心。”</p><p class="ql-block">上官南行不确定姑娘眼里亮晶晶的是否是泪水,因为他自己泪眼模糊,早就看不清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上官南行肝肠寸断,却依照姑娘的话,再也没有给她写过信,也再也没有去过姑娘所在的莲雾城和那座山。</p><p class="ql-block">一直到七年前,姑娘去世以后,他才搬来了莲雾城。</p><p class="ql-block">啊!七年前,正是师父袁大义去世那年。</p><p class="ql-block">这下无疑了。小何的故事讲完了,思无涯却百感交集,热泪盈眶。</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