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依旧却魂归

石润居

人到悲伤致至时，总有肺腑之言出，你看我爱人昨天发在抖音和朋友圈上的心里话："忘不了故乡，年年梨花放。老屋在、梨花开，今我归来父在山，心共香灰寸寸悲"！ 我岳父的离去已经快七七四十九天了，但我爱人却一直还没有走出这种悲痛欲绝的境况，也无法对失去至亲而释怀……这种阴阳相隔、骨肉永别之痛，唯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感受到。三年的疫情不知道会给我们这代人留下怎样的记忆？总算在壬寅年的大雪这天全面放开，人们为之欢呼之余，也为之担忧。 欢呼的是恢复了往日的自由和城市的繁华，担忧的却是阳了后身体以及生命的安全。我们都熬过三年里的种种困难，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特别是部分老年人由于基础疾病与疫情感染叠加，却没能看到癸卯年的春暖花开，生命永远定格在那个寒冷的冬天里！ 我的老岳父也是如此，几年前的脑瘤加上脑梗动了大手术。幸运的是老人家一直住在沿海的省城，有高超的现代医术和及时治疗，才保住生命并让生命延续了五六年，从去年年初开始，老人家身体状况每况愈下，逐渐从能行走到下身瘫痪，再到手脚都失去知觉，到最后生活全靠老伴照顾和帮助。 我和爱人由于工作生活的需要，这两年搬到了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大城市，所以老人家的生活料理全靠岳母和小舅子，我们唯有经济和住房上提供支持，平时也只能一段时间过去一趟看望一下，生活也就如此平静平常。在新城市，我们去年下半年刚搬进新房，原本打算春节把俩老接过来一起在新房新家过个春节，所以节前准备好了鸡鸭鱼肉和水果等年货。可谁曾想，腊月二十几的时候，小舅子打电话说老人家有点低烧，已经连续两天牛奶都喝不进去，处于病危状态，打算用救护车把岳父转回千里之外的老家以防不测。 等到我和爱人随后火急火燎也赶到岳父老家时，已是除夕的前两天了，看到病床上的岳父时，此时老人家已经不会说话了，整个人也瘦的脱了相，就连睁开眼晴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样的年也就过成了灰色的年！后事的问题不得不作提前准备。 岳父顶过除夕也迎来了大年初一，正当人们为新年新气象而祈祷时，老人家却将生命定格在了壬寅年的最后一天上午，大年初二上午老人家在自己家床上静静地断了气。当时听岳母说，早上还给他喂了一碗牛奶，喝好牛奶岳母帮他换好了纸尿裤，十点多当他孙子准备给他喂水时，发现老人家没了反应，孙子还以为他睡着了，喊了好几声“爷爷”没反应了，再三确认发现没了呼吸。当家里人们笫一时间赶到老人床前时，我还再三确认鼻吸和热呼呼的手腕上的脉搏，似乎都不敢相信生命的定格，但是确实人已经真的走了。 老人家虽然是活过了中国当下的平均寿命，但家人们却无法接受这一残酷的事实。岳父火化、下葬都过去了一个多月，我爱人每每想起她逝去的爸爸，总是泪流不止，心痛难受，整个人还没能走出失去父亲的巨痛阴影。 老岳父生前曾经是一名老兵。他上世纪七十年代参军，在部队服役六年，干过通信兵，也当过炊事班长。从我们彼此认识的第一面开始，我一直叫他"老班长"，他也乐意我如此称呼他。生命七十余年，当兵虽只有六年，但在同他的聊天中，似乎他生命的全部都在这六年军旅生涯里。因为他所讲的，几乎都是当年当兵时的点点滴滴和战友们的故事。 当我和岳母整理岳父遗物时，发现他把当年的军装和一些证件都保存完好，也包括我前几年送给他的航母纪念章，真是睹物思人，人却驾鹤西去！ 岳父十几岁就父母双亡，那时就与不到十岁的弟弟相依为命，生活在赣南革命老区，小山村周边随处都留下过红军战斗过的革命历史遗迹。岳父从小也耳闻目睹革命先烈和伟人的革命故事，虽然只有小学文化程度，一到参军年龄他就年年报名，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他却年年因体重不够而无法如愿。终于在二十二岁那年，他的执着感动了大队、公社和接兵干部，上世纪七三年破格批准他光荣入伍。 在部队虽然他表现优秀，却还是因文化程度太低而复员回乡。回乡后在村里务农，后干上民兵连长。没多久就娶了当年县府办主任的大千金，也就是我现在的岳母。由于门第和环境的差距，俩口子总是打口水仗，斗嘴一辈子相伴到生命终止。这也常让我想到古人讲的"门当户对"的重要性，婚姻的幸福还是要彼此共同进步，互相要欣赏对方。 岳父岳母离开他生长、生活的小山村有二十多年了。老房子是几十年前盖的二层土坯房，虽然多年没人住，但在前几年的新农村改造中，为了响应号召，还是把斑驳的外墙进行了粉刷，老屋在思念也就永远在！当我们这次把岳父的骨灰接回村里，按当地客家人礼仪安葬时，正值老房子前两棵高大的梨树花开满枝头。 看到这两棵当年"老班长"亲种的老梨树，家里人都百感交集。兄弟姐妹们小时候都是在这两棵梨树下玩耍，也伴着梨树慢慢长大。每到梨子成熟时，这一绿一黄的梨子是她们儿时最好水果，堪比人间美味！现如今，听爱人的堂弟说，绿皮梨树只开花不结果了，黄皮梨会开花结果但味道酸涩难吃。这或许是因为老了之故，亦或是这两棵梨树长着长着，懂得了人间的恩情，知道房子的主人多年不在家，结出最好的果子又有什么用，还不如一公一母成了夫妻。但无论如何，每年早春时节，梨花依旧怒放，只盼恩人主人早日归来。可那里知道左盼右盼，盼来的男主人已经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了，成了一把灰！ 客家人的葬礼，我是第一次参与和见到，我认为更加传统古朴和厚重，岳父的葬礼也是如此。葬礼是在小山村的祠堂里举行，头尾搞了两天，至亲的人也要反反复复跪了哭了两天，既要给逝去的人跪哭，也要向前来参加葬礼的亲朋好友和重要来客跪迎！ 岳父骨灰于吉时吉日三月一号中午，在其村南方向的小山坡上安葬入土。送岳父最后一程回到祠堂时，发现所有的黄白挽联已经换成了大红的对联，乐队哀乐也成了欢快的喜乐，中午的正餐也特别隆重且非常有仪式感。 客家人的红白喜事，都有一个"安席"的重要仪式。就是由村里或宗祠中德高望重的长者主持整个安席仪式。在欢快的乐队伴奏下，前来的重要客人，要从大门开始正直向厅堂前前行，面对主持人的揖礼，客人三步一鞠躬一揖礼，来到座席旁，主持人分别再用双手高举碗筷、汤勺行揖礼，客人分别还礼。待尊贵的客人依次入席后，其他人才能按指定席位入座。这也许就是红白之事，到了此时都成了喜事，故称红白喜事之故吧。 安葬完岳父的第二天晚上，老人家给爱人托了个梦。爱人说半夜梦见了她爸，这也是岳父离世后一个多月来，我爰人第一次梦见他老人家。 梦见在他走的那间房子里，我爱人去看他，进入房间发现他躺在床上。我爱人就说：爸，你怎么还在睡觉，岳父看到我爱人来了，他缓缓的坐起来。然后回答我爱人说：“宝贝，你怎么才来？我等你等很久了，等的我都睡着了”。我爱人走过去坐在床沿上握着他的手，说："爸，您的手怎么这么凉，很冷吗"？岳父回答："人走了手肯定是凉的咯"！紧接着岳父说："昨天看你哭得很伤心，我也很难过"。爱人接着说："爸，这么久了，您怎么不来找我？岳父回答爱人：我到哪里去找你呀？想想也是，现在岳父才走一个多月，魂都在家。 后来岳父又说：“宝贝，我想吃桔子”，我爱人又问他要吃什么样的桔子？岳父说要吃沙糖桔，二十五元一斤的，买100块钱就行，能买4斤。后来岳父又笑着说他没钱，要我爱人给他点钱。我爱人问他钱什么时候要？他说一个月后给他。再后来我爱人问他说：“爸，您怎么还在家里睡觉？怎么没去投胎转世？”岳父回答不知道往哪里投？"爱人答："爸，要不您投到我家来呗，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岳父答："可以吗？那我考虑考虑吧"！老人家说完这句话，一转眼，他就消失了。 我爱人一着急把自己惊醒了，才发现是一个很真实的梦。醒来看时间是半夜12：38 分，后半夜就再也没腄着了。直到天亮等我醒了，她马上告诉我夜里梦里的情况！于是上午她就与岳母一起到市场买了桔子和纸钱，回家去敬供给老人家。这也算一种心灵安慰！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亦有思，未尝有梦。你若有思，一同入梦！ 无论亲人们有多么地不舍，岳父还是永远的离开了我们！但他的音容笑貌永远活在家人们的心中。无论是带着无奈还是留下多少遗憾，留给亲人的都是无尽的思念和悲痛。思念他的恩德，继续他的未尽事宜！ 在上车离开小山村之际，爱人偷偷塞给堂叔一个小红包，让其转交给他妈妈（八十六岁），也给还在上学的侄儿一个小红包。我们一行人两辆车在亲人们不舍的目光中缓缓离村，在车窗里再回头凝望那两棵梨树，梨花也在泪眼中变得模糊；在村口远望那山坡上的摆放的一长排花蓝花圈，也在泪眼中变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