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豆花面

水磨

文｜李程征

对我而言，文县老家在六七年前已经变成了故乡，而故乡往往只适用于怀念，回忆。

也因此，原先那只要一有机会就要回老家的强愿，就像沙漠游走的骆驼遇到逆风持续袭击，或者受到流沙极力阻拦一样，慢慢减弱了，更弱了。我想，深谙世事的成年人应悉知其中原因。只是，恐怕这个原因爱因斯坦也难以解释，只能乱搔着稀疏的白发自叹，咋这么难！

即便如此，我还是于正月十二驱车回去了。一来，给人应承了一事，必须回去才有办成的可能；二来，为了传说中的拱桥桂花豆花面。

到文县的第二天，我醒得很早，简单洗漱遂出门。

呼着尚未消尽的酒气，踩着多少还有些摇晃的步子，沿着老顾客给我设定好的路线，欣欣然前往心里早已定位的那个方向。

很快，背东面西过拱桥，继而在桥西头朝南进一巷道。巷道从北向南由宽逐渐变窄，较宽处让包子、稀饭、米皮和面皮以及其它小吃所占领。举目四望，没有发现我要寻找的所在。继续往南走，哦，原来桂花豆花面馆被挤到巷道的最窄处了。

“桂花豆花面”匾牌红底白字。桂花，大概是老板娘吧；红，即对客人热情服务；白，就是给客人以卫生干净的心理暗示了。老板很有文化啊！若再联想，我觉得匾牌的意境更像古代酒肆的旗幡，招客迎客。

真是“莫道君行早”。及至门口，发现所有桌子已全部坐满，全是男的，都吃得全神贯注。略一思索，大概和我一样是头天晚上的醉客吧。正这样想着，突然发现出现一“空缺”，我这个“后补委员”当仁没让，立马上位，同时用手指了一下大碗。特定的环境，肢体动作真的就是最好的表达。所以，不用言语，老板立刻会意。

等饭之际，我环顾左右。

店面不大，二十平左右。里外加起来，共摆放五张长条桌，很紧凑。操作间柜子上搁有一张厚实的案板，案板上是几乎滚动不停的擀面杖。再往里是一台简易灶，灶头顶着一口正在冒热汽的大锅。这些和餐厅连在一起，没有分开。老板同时也是员工，共二人。用行话说就是面馆体量很小。

面是纯手工擀切。

小菜自助。红油拌腌萝卜丝、炒青椒圈、蒜蓉莲花菜末这三种我认识，还有两种叫不上名儿。菜盆旁边配有小碟，由食客根据自己的喜好挑选。小碟旁边有一提示牌温馨提示：加菜不加价。

我按照自己的口味调加好小菜后坐回原处。胃已经在隐隐响动，喉结上下耸动，舌头前后蠕动，只能用津润舌根来形容了。十分清楚，这是潜意识在为马上开始的狼吞虎咽做铺垫。

望穿欲眼，只盼尔来。面终于端上来了。

海海一碗。嫩滑的豆花轻轻地盖在半透明的面条上面，不动欲动；不可或缺的洋芋块和酸菜似露非露在面条下面，若隐若现；面汤恰到好处地托起特有的酸香和豆香，撩人心脾；红白绿黄搭配的小菜非常得体地点缀其间，色泽俱全。天哪，简直就是一幅绝伦的立体油画，而“油画”对我的视觉发起了猛烈地冲击。

还在胡思乱想什么呢？立即，眼睛、嘴巴精准地配合着手中的筷子动了起来。眼睛在选择取舍，筷子在上下舞动，嘴巴在一张一合，碗中“海平面”在断崖下降。我很快融入到“全神贯注”的队伍中。不知是因为早上时间紧，还是其它原因，当时小小的空间没有说话声，也没有杂音，只听见大大小小的吃面的吸溜声。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这吸溜声难道不是“蝉噪”，不是“鸟鸣”吗？

手机响了，单位同事来电。刺耳的铃声，打破了美好的和静。

等接完电话，老板用“文普”朝着我说：“你是不是陕北人？”我看了她一眼，然后用最纯正的文县话说：“俄（四声）是纯正的文县人！”我不怪老板，因为还有人曾问过我同样的问题。于是，再次纳闷，我身边没有陕北朋友啊，去陕北也就总共两次，而且两次去接触的都是普通话可以与央视哥姐们媲美的讲解员。哪我的陕北口音从哪儿来的？难道是黄土味浓重的民歌听多了，还是《平凡的世界》看多了？

期间，没人再说话，直到吃完。

碗已露底，唇齿留香，回味无穷，意犹未尽……

我起身扫码埋单。待回头时，老板已把我用餐的碗筷撤走，同时将溅滴在桌上汤汁收拾得干干净净。和刚才没人在那儿坐过一样。

如今，我又返回钢筋水泥的丛林中。与拱桥桂花豆花面的再次相约，只能期待下次，或者下下次了。

2023年2月写于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