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三)

秋叶原

接《我的母亲》(二)

父亲虽然是吃公家饭的人，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但除去买煤买粮等大的花销也剩不了几个钱。六十年代，乡亲们都在生产队里干活挣工分。我们家因为孩子们都小，所以，能挣的工分就少，这样，家里的油盐酱醋花销还要依靠母亲纺线、养蚕、养猪、养鸡、晒柿饼等来补贴。

小时候的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唯有母亲纺线的身影忘不了。母亲的纺车是放在炕沿上的，我就睡在炕里边。每天我都会伴着纺车吱吱呀呀的声音醒来，至于母亲是几点醒来开始纺线的，我不知道，但纺线时暗淡的灯光里母亲的身影却深深地印到了我的脑海里。纺线是个技术活，也是个非常耗费时间的活。因为纺出的线是用作织布的纱绽，绝对需要粗细均匀，否则就卖不上好价钱。我从未见母亲教过姐姐学习纺线，也许纺线的要求太高了，也许这种落后的方式后来被淘汰，现在已经记不清楚了。

第二顶大的经济补充来源是养蚕。这项工作是在春天里进行的，从蚕种的孵化到生长直至做成蚕是一项比较考验耐心的活。比如，蚕种的孵化，温度要求非常高，太冷太热都将以失败告终。成长过程中也要时时观察，蚕宝宝吃的怎么样，桑叶干净不干净，投喂的桑叶均匀不均匀，量够不够等等，直到白花花的茧挂满松枝才算大功告成。好在这项工作我们小孩子也能帮上忙的。除了孵化一个环节，后期的釆摘桑叶、投喂以及釆蚕茧等都能搭把手。

第三项是养猪养鸡。在农村，每家都有一个属于自家的猪圈。养猪不仅仅是猪养大了能卖钱，更重要的是积攒农家肥。孩子们小的时候养猪的活全靠母亲一个人承担。毕竟猪是个活物，不管你身体好坏，不管刮风下雨，也不管你累得爬不起来，都要准备好饲料，撑着起来喂食。等我们陆陆续续长大了些，能搭把手了才算好一些。小时侯，放了学，我们都会挎起篮子打猪草去。到了坡里，勤劳的孩子们三五成群，庄稼地里，荒坡上，野草，野菜，不出一个时辰就装满提篮。农村孩子除了学习外，打猪草拾柴火就是主业，家家都这样。

我们家院子小，鸡不敢多养，常年保持在七、八只上。春夏秋三季，鸡下的蛋比较多，我们会拿鸡蛋去换购油盐酱醋等生活必需品。有时，我也会手握一个鸡蛋去换本子换铅笔。养鸡让我记忆最深的是，半夜里突然听到鸡群受到黄鼠狼惊吓时发出的嘶叫声，那叫声太瘆人啦。我小时候特别胆小，遇上这种情况，我都会吓得蒙上脑袋缩到被子里去。每逢这种时候都是母亲和姐姐披上衣服去院子里查看。

如果是个地道的城里人看了我的文章，一定会惊讶的不行，其实这还不是母亲全部的劳动。我们村的吃水井在村子的一座小水库边，吃水都需要一担一担去挑。大约上高中的时候，家里缺水了我也会去挑。因为距离远，又是一路上坡，我须得中间休息三次才能到家，那时候觉得那水桶真得好重。当然，这时候给我一担水我也挑不动。可是，在哥哥们还没有长到能挑水的年龄前，可都是母亲一个人挑啊。一天下来再怎么节约，两担水是不够用的。记得我挑水时用的已经是白铁皮的水桶了。父亲曾跟我们说“你妈妈挑水的水桶是那种生铁铁皮做的，比现在的可要重多了″。天哪！就这我还要休三次呢，就妈妈那瘦弱的身躯是怎么挑得动的？是什么力量让母亲可以力大无穷的？都说为母则刚，看来也只有这一种解释了。这件事想想我就难过，写到这里时，我已经泪流满面了。

到了七十年代末，随着大嫂的进门，标志着母亲的五个儿女都已经长大成人。紧跟着二嫂子进门，姐姐出嫁，再后来是我和妹妹也出嫁了，母亲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一生的操劳也算是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唉！该歇歇了。

但，母亲又挑起了照顾孙辈的任务。七九年的正月，嫂子生下一白胖小子，母亲升职当上了奶奶。大孙子的出生代表着我们老申家第三代人的闪亮登场。孙子的出生为母亲的生活增填了无穷的乐趣，脸上终于有了久违的笑容，我能想象的出，母亲当时幸福的模样。大嫂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怕母亲顾了孙子顾不了家，就在奇书一岁的时候把他留在老家由您照看。从此孙子的吃喝拉撒成了奶奶的全部，好在父亲已经离休，平时可以帮着做些家务，还不至于太劳累。但毕竟是奶奶看孙子，平时既怕孩子磕着碰着，又怕孩子冻着饿着，也是操心事不少。奇书四岁那年的夏天突然得了一场大病，去省城医院检查，医生给出的治疗方案是做牵引手术。母亲听说后直接吓傻了。也是有病乱投医，母亲在好心人的指点下，在家里烧香烧纸钱驱邪。也许是心疼过度，也许是惊吓过度，眉毛和头发被火烘了竟浑然不知，还点着了屋里放的棉花，不是父亲及时发现，差点把房子给烧了。好在有惊无险，奇书也没有做什么手术就这么痊愈了。后来海波、孙珂出生了，因为二嫂和姐姐都在农村，也不无需母亲帮忙照看，但也多了一份牵挂在心里。十年后，田奎出生了，又赶上妹妹上班没时间带，母亲又接过了看外孙的重担。小田奎在姥姥的照看下也慢慢长大了。

唉！该歇歇了。

可是 ，一九九九年的农历三月二十二日的深夜，母亲的生命戛然而止了。我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的两手从两个女儿的手心里滑落。太突然了，突然的让我们来不及反应，我和妹妹两个人直接傻掉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从此，我的人生路上再无母爱。

那一天我拉着你的手，

多么希望能把你挽留。

为什么你要一个人走，

甚至你都没有回回头。

任凭泪水肆意的流，

你已经不会再牵我的手。

……

母亲的陡然离世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古训，心里的苦更是无法排解。前两天，让家人们搜集照片，我才发现，我和母亲在一起的合影最少。心里面也一直酸酸的，不太好受。生下女儿后，一直是婆婆在帮我带孩子，这是其一。住的远，这是其二。我虽然为自己找到了和母亲相处少的理由！但还是觉得难过。结婚后，为事业奔忙，为孩子奔忙，唯独没有静下心来多陪陪父母。时光不能到流，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我们的成长永远赶不上父母老去的速度。有的爱一旦错过，便会遗憾终生。那些照片让我看着心酸极了，照片中的母亲身子太单薄了。再仔细回忆，其实母亲从来就没有胖过。也难怪啊，生活的担子压在身上，哪有时间长肉啊！即使进入改革开放后，物质丰富了，偏偏母亲又患上了恼人的糖尿病。遗传是不假，但如果不是受过那么多的苦和累，也不至于此。再看看母亲的脸，纵横交错的皱纹里满满的都是岁月流经过的沧桑。

九十年代末期，秋儿上了初中，我们的工资福利也提高了。为了让父母过上一个幸福的晚年。我在张店买好了房子，也在心里规划好了父母来到自己身边后的老年生活。然而，母亲竟没等到把房子收拾好，就走了，没能尽到我的孝心成了我永远的痛。多少次在梦中见到您，要么模模糊糊，要么行色匆匆。说来奇怪，有好几次在梦里我给母亲打电话就是打不通，醒来才明白，我们已不在一个世界，电话怎么可能通呢？唉！等来世吧，来世再做您的女儿吧。

母亲有十个儿女亲家，算上二老，十二个老人，今日健在的也只有两人。父母一辈人的一个个故去，标志着一代人的结束，又一代人的开始。我们兄妹五人，最小的妹妹也已经六十岁。不经意间，我们都步入了老年的行列。佛家说：“来是偶然的，走是必然的”。我懂得生命的生生不息，我能领悟生死，看透生死。生命是母亲给的，我们都会好好的活着，用心地活着，才对得起生养自己的母亲。‘‘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母亲就是那只飞鸿，我们也是。

母亲，您离开我们已经有二十四年了。二十四年过去，你知道咱家有多大变化吗？我们兄妹都当上爷爷奶奶。五个孙辈也都做了爸爸和妈妈了。你一手带大的孙子奇书，儿子都读高中了。连最小的外孙田奎，儿子也上了初中。

五个大家庭，生活也都比较富足，不管是你的儿女辈还是孙辈、重孙辈，都身体健康。我知道，生前你最牵挂的是二哥的眼睛。海波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他也在不断地帮助爸爸寻医问药。前几年还去医院做了眼科手术，虽然没有彻底治愈，但在二嫂子和海波夫妻的照顾下，病情得到控制。起码能够自理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劳动。

在经济方面，我们虽都不是腰缠万贯的富豪和名门，却也都有房有车有余钱，享受着国家繁荣昌盛带来的福利。你去世前的晚上还在挂牵着奇书找媳妇的事。 妈妈，我要告诉您，奇书为你娶了一个非常优秀的媳妇，不光善良懂事，还事业有成。大嫂说“咱娘整天盼着孩子们过上好日子，有哪个过得好了，比谁都高兴。娘要是不走，看见有宁这么好的媳妇该是多么高兴啊"。写作时我跟大嫂谈起你，大嫂哭得泣不成声，她说“咱娘要是还活着该多好啊，就奇书一个也能养娘吃穿不愁”。是啊！如果今天您还健在，哪个养您都绰绰有余。我无数次地想过，如果您还在……。唉！真是世事无常，造物弄人啊！

在政治上，五个大家庭的所有成员都是爱党爱国，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没出现一个鸡鸣狗盗违法乱纪的人。我们谁都没有给您丢脸，若地下有知，您和父亲可以高枕无忧了。

古往今来，多少诗人用诗词思念着家乡，诉说着母爱。“世间爹妈情最真，泪血溶入儿女身”，皇太后的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文人的诗。字字句句都有说不尽的母爱。我的文字水平虽然不高，但字字情真意切。每一字每一行都是无尽的思念和感恩。

写此文原夲是想给兄妹们留下个念想，现在觉得很有必要让下一辈的孩子们也读一读。因为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他们所得到的父爱母爱一点都不比我们兄妹少。父母在尚有来处，父母不在只剩下归途。其实我们的身影也已在孩子们的面前渐行渐远。人生轮回，是自然法则。有儿女相伴，父母就是幸福的。有父母相伴，儿女就是幸福的。孩子们好好享受和父母相伴的美好时光吧。(全文完)

纺车，水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