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水

玉珠

　　那已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我正在小学五年级读书，我姐六一年怀仁九中毕业后回到家乡，六三年在本村当了民办教员（九三年转正），母亲因病早逝后，父三个相依为命，过着农村普通人家的生活。

　　一个冬天的早晨，父三个早早起床了，姐姐又是做饭又是打扫家，我坐在小板凳上拉二股子（风箱）。突然姐姐喊我：快撩门帘，爹担回水了。我急忙站起身来，撩起门帘担在一扇门上。只见我爹担着一担水（木桶），先放在地上，把担杖靠在墙上，一手提着桶梁，一手夺住桶底，把两桶水倒进水瓮里。随后又担起两只桶，向外面走去。我放下门帘，走到堂屋门前，望着父亲的背影。老人一边走，一边洗脓带（鼻涕）。我关住堂前门，又返回来坐在小板凳上，继续拉风箱，帮姐姐做饭。

　　饭已经做好了，父亲一连担了三担水，才把水瓮担满，这才坐在炕上准备吃饭。只见他老人家的手冻得红红的，不住地搓，鼻孔不时地流着清脓带，嘴里嘟嘟囔囔地对我说：等你长大了，替爹担水。我点了点头说：等我长大了，也许村里边和城市一样，也安上自来水了，不用去大井担了，您总能等到这一天。我爹笑了。

　　我们村六十年代末，全村共三百多户人家约一千三百多口人，百分之六十的人吃的是当街大井的水，这眼井壁，下边用木板围成六角形，上面甃着石头，约十几米深，担水时，用担杖钩钩住桶梁子，慢慢地把桶垂下到水面上，左右一摆一侧，上下扑通几下，桶里的水就满了，然后抓紧扁担使劲往上拽，快上井台时，用左胳膊弯子挎住担杖头，猛地一提，放在井台上，担着就走。

　　夏天担水还好说，到了冬天，井台上冻了厚厚一层冰，凸起一个圆圪旦，下面像锥子一样挂着冰柱子，滑得历害，一不小心就会连人带桶一起掉进了井里。

在农村，担水的桶最初是用条形木头板和铁环箍成的，渐渐地时行了铁皮桶。有的人怕用担杖钩脱了钩把桶沉到井底，就用笆斗子一斗子一斗子拔，等桶装满了水，再担着走。这些人大部分是刚学担水的。

　　插队青年就不会担水，担起担子两头忽颤，走起路来左右摇摆，等担回家，一桶水就剩下半桶了。这营生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掌握不好平衡，前后上下吊悠悠，步也迈不开。

六五年八月，我考入千千村中学，发现烧水房的老管每天早晨用辘轳一桶一桶地从井里把水绞上来，倒进木槽里顺着水管流进了水池。在利仁皂村，在落阵营村，人们都是用辘轳从井里绞上水倒进桶里，然后一担又一担，担回了家。

　　记得有一年，村里来了解放军，他们每天帮助老百姓扫院担水，很受欢迎，这些兵竟能从井里拔上水来，动作非常熟练而且利索。

过了桑干河西，有郑庄、上下桥头、刘霍庄村，他们村人通年吃的是桑干河水，村里边也有井，都是咸水，不能饮用。夏天，那里的人们担着桶，挂着瓢来到河边，把河水一瓢一瓢舀进桶里，再担回家，倒在一个瓮里，把混浊的河水澄清后，再舀进另一个瓮里。到了冬天，人们在结冰的河面上凿个窟窿，往出舀水，每天晚上冻了，白天再打开，有时干脆打上冰块担回家，消融澄清后饮用。

　　六六年十二月步行去太原串联，走到应县辖区南山脚底东南峪村住了一天，看见人们担着桶向山沟里面走去，担的是清澈的泉水，又甜又爽。

六九年的一个夏天，我去大同走亲戚，住了几天，发现人们担水用的都是铁皮桶，在指定的地点排行，接的是自来水，我想城市比农村就是好，担水不用从井里拔，又省事、又安全，不用担心掉入井里头。

到了八十年代，村里的人们开始在各自的院子里打了压水井，担水变成了提水，有的人家还安了小水泵抽水，有一只桶就够用了。

　　进入九十年代，农村面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家家户户都引进了自来水。从此担水的年月已成为历史，一去不复返了。

　　二零零零后出生的年轻人，说起担水一词，像在讲历史故事。

　　人类社会的进化发展，从物质到精神，再从精神到物质，将越来越文明，生活越来越美好。纯净水、矿泉水、优质水，再也不用担水了。

李福山

2023.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