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要有立意，语言要清通》（二十二）

蔡宝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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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诗要有立意



所谓诗的立意就是确立诗的主题。《红楼梦》香菱学诗一节曹雪芹借黛玉之口说过：词句究竟还是末事，第一立意要紧。说明词的立意是写词首要任务和主导地位，其实写古诗词立意都是一样。明代戏剧家汤显祖也说过：“大凡做诗，先须立意，意者，一身之主也！”

立意是作者写诗的方向，那么，诗中的主题思想便是读者领悟的核心。作者写诗不立意，又何来的主题思想。既使诗中有主题思想，也是误打误中，不是作者在动笔之前就有的立意。

作者在动笔前，若没有立意，就不会有写作的动力和写作的方向。就好比在大海里行船无罗盘指南针一样，船只会迷失方向，在大海里随风飘荡。

立意，并非要作者写详细的主题思想，只需要作者在打腹稿前，心里有个大方向，比如：写什么题目，为什么要写这个题目，内容写什么，内容是否符合当时的思想、思维、情绪等，写何种类型的诗，是写景抒情诗，还是议事诗，是写政治、哲理诗，还是写爱情、回忆、人生感叹诗、诗的类型太多太多，必须先考虑清楚。比如说，我想以《柳树》为题写一首小诗，题目确定后，紧接着你要考虑的是“内容及情感”，这个就是诗的立意。

去年春天，我到西安曲江池水边的林荫路上赏景，清风带着池水的凉气拂面而来，岸边绿柳如梳，应当说心情会是很好的，但事出有因，我想到自己的疾患不由衷地产生了悲哀情绪。我曾经也有过很好的身体，如今硬不起来了。今天我还能来此赏景，会不会有一天连来这儿走一趟的机会都被剥夺呢？正沉思着，又看到眼前的柳树，联想到柳枝在秋后的厄运，感叹着人与物似，写下了柳树这首小诗：

例1《咏柳》

春风得意吐丝长，拂水拖云傲众芳。

只顾平时狂捉影，不知何日降冰霜。

咏柳的诗很多，各有立意不同。都是根据各人的思想感情而来的，我举例的意思就是说，写诗是有大方向的，这个思维的过程和我们想写的内容，就是写诗的大方向，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立意，写诗无大方向的说法是站不住脚的。只要你承认大方向的存在，也就承认了动笔之前有立意。

例2、《抹布》（出群格）

出世原来色泽鲜，蜷身角落默无言。

只因吸取油脂物，蒙受终生不白冤。

这是我四年前背了一个天大的冤枉后，心情十分沉重。偶然有一次，在厨房里看到这个被污染的抹布后，浮想联翩，写下了这首咏物小诗。

例3、《走访巴东沿渡河观瀑布感赋》

飞龙急下自天湖，缕缕银丝挟丽珠。

心有三千积水涌，秋山可借一倾无。

那年秋天，我在家族理事会做宗亲工作，在家族里听了一些话，沤了一些气，闹了一些矛盾，心情十分沉重又极其复杂。在走访巴东县沿渡河镇观赏瀑布时，写下了这首诗。

什么是立意

要写好一首诗词，最重要的是要弄清楚为啥而写，也就是写作目的。平时我们会对周围的很多事物产生兴趣，会被这些事物所打动，因而产生一种创作的冲动感。那么，这种在你心灵上引起共鸣的东西，也就是你要想写的动力。你会对这些想要写的东西进行梳理，把他们为何能让你感兴趣的内涵弄清楚，这个过程就是立意。

　　

1、立意要新



立意要新，就是说诗的立意要不落俗套，别具一格。新，有创新的意思，这就告诉我们写诗要表现作者的独特观点，对相同的事物要有不同的见解。

例4、刘禹锡的《秋词》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却对秋的感受与众不同，一反历来他人悲秋的情调，以奔放的热情、生动的画面，热情赞美秋日风光的美好，唱出了一首昂扬奋发的励志之歌。

例5、《题柳州张翀钓台》小杜牧

先生独坐钓台边，不钓黄金不钓官。

我欲牵钩钓红日，常悬山顶照人间。

“我欲牵钩钓红日”，钓得红日常年将它悬在山顶上普照人间，不让人间有阴暗处。从而反映了作者对现今社会的黑暗面深恶痛绝。作者大胆想象，以求立意新。

例6、《秋 兴》张景芳

雁字横长短，丹枫叶浅深。

夕阳红灿灿，一颗恋秋心。

尾联用了拟人手法。表意上说夕阳有一颗恋秋心，实则是作者有一种留恋秋天，热爱生活，安享晚年的崇高思想境界。作者不写悲秋写恋秋，立意新奇。

　　这就是立意不落俗套，对相同的事物有个人的不同见解。达芬奇花蛋的故事告诉我们，换个角度看问题就会画出不一样的鸡蛋，所以我们在写诗的时候切莫蹈袭前人，落于俗套。

　　

2、立意要准

所谓立意要准，就是指立意要单纯集中，不可复杂多意。这个问题在动笔前就要考虑好，一首诗只能有一个立意，如果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的立意，必须先排除，只保留一个立意，然后再动笔。在写的过程中，如突然出现了其它的立意，也要临时排除。

短小精辟的律诗、绝句必须要求立意准，《赠汪伦》这首诗就是立意精准的典例。

例7、李白《赠汪伦》

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绝句情意深，无雕饰，立意精准，一意贯穿到底，成为千古名句。

如果说一首诗中同时出现忧国忧民、孤高傲世、思乡怀人等多种立意，会使读者头晕目眩，无所适从，立意等于没有立意。

例8、《叫卖声》张景芳

细摘精挑起五更，顶花带剌进春城。

风铃摇落杏花雨，淋湿山姑叫卖声。

自始至终围绕着卖花女写。

例9、闲翻旧照（怀念蔡宝焱先生）

作者蔡宝瑶

闲翻旧照两三张，斑驳难遮族事狂。

岁月应知愁涩脸，留于后世写沧桑。

自始至终围绕旧照片写意。

　　

3、立意要深



立意要深，就是诗词中要表达的认识、见解要深刻，情感要深厚，意境要悠远。写景诗，要给人舒适开阔美丽的景象；抒情诗，要给人一看就明白抒发的是怎样的感情，以及感情的深度和内涵的深刻。

10、《雪》青岛兰心

但凭如玉体，带走满天埃。

莫道冰心冷，春从里面来。

尾联抒情，雪虽然冷，但是春天正是从那里走来的。我们要享受春天的温暖，必经过严寒的磨砺。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都是这个道理。此诗以物喻理，借景生情，是一首意境深远的佳绝。

例11、《枫叶》张明新

青青枫树叶，常恨艳来迟。

火过方知晓，红时即落时。

评析：这是一首咏物隐情诗，属于赋的写法。表面上句句在写枫叶，实则句句隐藏抒情。诗里的写意并非指作者本人，泛指社会现象。

此诗寓意深：有些年轻人，恨自己提升太晚，迟迟不得走红。当他红火过盛之时，他才知道也正是他落马之时。

例12、《过南京北极阁吊死难同胞纪念碑》赵章武

夜泊秦淮客梦遥，悲风古木叶萧萧。

伤心卅万同胞骨，哪有馀哀吊六朝。

合句“哪有馀哀吊六朝”，衬托出作者把所有心思都用在了吊死难同胞的事件上。紧扣主题，哀情至深。

　　二、语言要清通



“语言清通”是诗对语言的第一个要求，把诗的语言写的通顺，叫读者一看就明白，引导读者顺利的进入你的审美思维。刚才我们说，格律还未进入艺术领域，语言已经进入艺术领域了。语言既是技术，又是艺术。对语言的要求很多，语言清通是第一位的，是最基本的要求。为什么呢？读者和作者的交流主要是通过文字，看了诗以后，他不能当面问你，你也不能立刻解释。所以对语言清通的要求就更高。一句诗几个字就能把你的思想感情、要说的事，完整的传达出来，不能叫读者误解、走岔路，这是我们语言上的功夫。

有些诗友写的诗，他自己很清楚，但读者不清楚。我们不能按自己的意思生造出一个词来用在诗上。这种词你自己懂，别人不懂。有些大诗人他生造词，像苏东坡、鲁迅，生造了好多词。但他是语言大师，他造了以后被社会所公认。而我们呢？没这个水平，造的词不为社会理解和公认。这个问题挺不好说清楚。你要创新，肯定不能总用老词，得用新词，可是要用新词，就涉及到生造词语的问题。这不是一个理论能解决的问题，要靠我们创作实践来解决，靠提高语言能力来解决。

我给大家举个例子：有个诗友寄来一首诗，是给他九十五岁的祖母写的一首祝寿诗：“祖母生宣统，今年九五尊。”他的意思是说我祖母生于宣统年间，今年九十五岁了。但是大家一看这首诗就都笑了。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为什么呢？“祖母生宣统”，祖母生了宣统皇帝，是皇太后。不但是皇太后，“今年九五尊”今年又当了皇帝，成了“九五之尊”。显然他的本意不是这样，可写出来却差了这么多。不要以为你说的话挺明白，写的诗就不会有问题，语言问题一定要当回事。

还有一位诗友写过这样的句子：“舟车卧海南，鸭香贵转馒。”什么意思呢？“舟车卧海南”是说，又是坐船，又是坐火车，并且是卧铺，好不容易到了海南岛。“鸭香贵转馒”是说，下车后肚子饿了，看见路边烤鸭特别香，一问价钱，很贵，买不起，转身买个馒头吃了。他想的是这个意思，他自己很清楚，可是读者谁能理解清楚呢？

　　再说一首诗，标题叫“澳门回归”。我看诗的内容不是写澳门回归，于是打电话问作者：你这不是写的澳门回归呀！他说：“怎么不是，我就是写澳门回归，我刚从澳门回来。”他从澳门回来，是他回归，不是澳门回归。他是很清楚：我从澳门回来了，不就是既回又归了吗？这是个语言的水平问题，是功夫，大家不要小看。为什么说鲁迅是语言大师，他在语言的运用上，又新鲜、又有趣、又精确，又被大家所接受，那是很不容易的。虽然我们做不到大师那样，但要做到清通、明白、不让读者走岔路，走迷宫，这是我们的责任，也是对我们写好诗的基本要求。

还有一个是对朦胧诗的误解：特别是二十世纪最后这几年，说诗要写的朦胧，谁也看不懂才是好诗。把朦胧诗理解为谁也看不懂，这是一个很大的误解。

朦胧诗的朦胧不是表现在词句上，而是表现在意境上，可以有多种理解，给读者创造想象的余地。西方有句话叫做：“有一百个读者，就有一百个哈姆雷特”。就是说，莎士比亚的《王子复仇记》，一百个人看了以后，就有一百个不同的理解。

　　字句上朦胧，云山雾罩，谁也不知道你说的啥意思，那不叫朦胧诗。

李商隐是我国朦胧诗的鼻祖。他说：“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我们看表面上的诗句，“春蚕到死丝方尽”，哪个字，哪个词“朦胧”呢？ 蚕吐丝，吐到死才吐完。蜡烛滴泪，滴蜡油，什么时候蜡烧光了，泪才滴完，都是非常明白晓畅，没有丝毫的朦胧感。但是，它的意思，它传达的感情，是不确定的。有人认为是爱情诗，在爱情上不大顺利，“丝”的谐音是“思”，相思的“思”，“泪”的谐音是“累”，吃苦受累的“累”，为相思所累，这样理解可以，完全讲得通。有人认为是官场失意，李商隐因陷入党争被贬，竞争失利，只剩下了“丝”和 “泪”，这样理解也可以。有人说是友情诗，跟朋友的关系出了毛病，也可以。所以，背后的含义，要传达的感情，给读者提供了广阔的想象空间，这是朦胧诗的本质特征。千万不要认为把诗写得谁都看不懂就叫朦胧诗，那是对朦胧诗的一种误解。现举几例一诗有九意的诗如下：

例1、《赘芽》

赘叶滋芽自快哉，只消养料不生财。

细心农妇刚掰去，又被轻风送出来。

可分析为假冒商品在货架上卸下后，不久又见面了。也可分析为有些人因不作为被精简，过后又调换岗位上岗了。等等情况都可在此诗意中。有人说这首诗究竟是什么意思？我请问你，上面讲的李商隐的无题诗究竟又是什么意思？无需弄得太明白，你也弄不得太明白。

《赘芽》这首小诗的每一个字、词、句意都是清清楚楚的，只是诗意可从各个方面去分析。一诗有九意，多是指的这种诗。

例2、《咏水杉苗》

百草偎依不见奇，经冬历夏渐英姿。

有朝蔽月擎天日，众目睽睽谁敢歧？

诗意是多重的，可指某生只考了个普通大学，但不可灰心，只要你不懈努力，皇天不负有心人，终有一天你会有出头之日，到了那时还有谁敢歧视你。也可以解析成别的诗意，在此略讲。

如果诗里的字、词、句意始终辨不明白，那不叫朦胧诗，叫糊涂诗。诗中的字、词、句必须让读者懂个明明白白，作者写的不明白是作者的问题，作者写明白了，读者读不明白是读者的问题。诗意不确切，很正常，因为有部分诗就是属于一诗有九意的那一种。

例3、《咏龙虾》

泥潭秽体一爬虫，鼓目扬须扮俊雄。

此物绝非龙类物，居然死后遍身红。

可指无用之才坐到高位并走红。可指黑社会的混混及大哥。可指沽名钓誉的人等等，足以证明诗意可以是多层面的，但诗句是不允许含糊的。

我们讲到语言要清通，诗意要明确，切不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诗句太直白是写诗的大忌，诗重含蓄，要善于为读者开劈想象的空间，留给读者想象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