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菜花黄

姜莉

<p class="ql-block">多年前,沙洋举办第一届油菜花节,我在心里是嗤之以鼻的,对于一个刚从乡下来县城经商的姑娘,家乡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就跟路边的野草一样稀松平常,怎么可能会有人去观赏。</p> <p class="ql-block">每天行走在钢筋水泥,在平凡的日子拼命挣扎,为了生活卖着中年人的笑,追名逐利。渐渐忘记了油菜花的存在。</p><p class="ql-block">偶遇油菜花开了,不多的几棵,黄灿灿的飘摇在人家阳台的花盆里。这是城里的油菜花,绝不是长着榨油的,仅仅供欣赏好看而已。</p><p class="ql-block">跟他说,菜籽花开了呢。他点点头,仿佛早在他预料之中,说,找个时间去曾集镇看花去。这是这几年春天,我们必不可少的出行。</p><p class="ql-block">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县城的人兴起看油菜花,每年春天,成群结队的追到城外。追到曾集镇张池村,沙洋油菜花节举办的地方。</p><p class="ql-block">我对曾集的菜籽花也着了迷。这哪里是成熟了收来榨油的花,这一地金黄随着春风翩翩起舞,浓浓的花香夹杂着泥土的馨香扑面而来,花儿满腔热情的绽开,在有坡的地方,在有田的地方,漫山遍野,一望无垠,徜徉在花海,仿佛在梦境,在画中游。</p><p class="ql-block">我是菜籽花地里长大的孩子。故乡的菜籽花,成片成片成海洋。那个时候,仿佛一夜之间,花就一田一田开了。大人们不喊油菜花,习惯叫菜籽花。他们司空见惯,走过田埂,面容平静,也看花,但是他们关心的是油菜的长势,是一年的收成。倒是我们小孩子,看见花开,疯了般地抛洒快乐。没有一个乡下的女孩子,长发里面没戴过菜花。一朵一朵的菜籽花,被我们插进发里面,黄艳艳地开在头上。惹得大人们经常装模作样的训斥,这花是要结果榨油的,糟践了糟践了!我们不管这些,满头花香才是童年最大的快乐。</p><p class="ql-block">偶尔有照相师傅背着照相机来照相,村里顿时喧哗起来。我们形影不离亦步亦趋,跟着师傅后面看热闹,村姑小媳妇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在油菜花田里摆弄各种姿势,略显僵硬的笑着,等师傅按快门,留存纪念。</p><p class="ql-block">后来我回娘家,偶尔看到妈妈照了一张非常显年轻的照片,背景是一地菜花黄,她站在花里,笑成了一朵菜籽花,还镶了漂亮的相框。我说妈,这照片显得年轻呢,“就照了一张,现在价格贵了好多,这张就一百块钱呢。怕百年归山后你们不记得我的样子才照的”。妈妈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着,我的心却生生的揪扯的疼痛起来,妈是怕我们忘了她呀!她从来不当我和弟的面说牵挂我们,每次回家乐颠颠的做我们小时候爱吃的菜,走的时候,恨不得把车后备箱塞满。我们一直以为她过的很好,其实她是孤独寂寞的留守老人,她的生命好像就是一直在老屋等着我们偶尔的回乡探望。装出来的开心满足不过是怕我们担忧罢了,她不希望成为我们的拖累,不希望打扰了我们的生活。她远远的站在田头,看我们过得很好就很知足。她把我们当成了全部,而我们疲于奔波,只是把她当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就像中年的我们,孩子在外努力前行,我们一路惦记,甚至她待的那个城市天气预报都成了我们最关心的话题。而孩子有着不愿言说的累,有着自己需要努力的生活,偶尔视频联系我们,看到的都是她坐在电脑前忙碌的样子,罢罢罢,帮不上忙也不打扰她。</p><p class="ql-block">后来,公公的坟埋在了自家地里。</p><p class="ql-block">坟被菜籽花围着,黄黄的波涛里露出一个小山头。每次回婆家悼清明,想着公公日日枕着菜籽花睡,清香扑鼻,花海荡漾,都说公公生前是有福之人,走后安葬在花海围绕的油菜花田,应该是幸福的吧。心也慢慢明朗起来,父母终究是会离去,我们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常回家看看,陪她们去菜籽花地里走走,搂着她们的胳膊说说话,像小时候那样,这就是幸福,就了无遗憾。</p> <p class="ql-block">想到这里,我拿起了手机:妈,清明回来的呢。我感受到了电话那头的惊喜,挂了电话,心突然踏实起来,好像只有打了这个电话,心才能安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等菜花开得最好的时候,我要选个大晴天,和他一起去乡下看菜籽花。一路奔着黄花去,一路踏着花香回,心情肯定好得菜花似的,幸福地燃烧。就算人生总有别离,我们也没有遗憾,因为我们深深爱过,那一地的菜籽花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