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第一次“会议”

芳草

那是1961年的冬天,正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人们的生活十分困难。从外地运来的救灾物资,用草袋子装着，一垛一垛的堆满了机关大院。每一垛都有上百吨。有大头菜、萝ト、菱角、芋头、土豆等。救灾物资里是没有粮食的。但在那个年代,能够吃到这些东西,已经是美味了。机关大院的工作人员,也照样天天吃不饱肚子。

我记得那是一个冬日的午后,我父亲的通讯员，小白让我到他的办公室,说和我玩“翻绳”。玩到高兴的时候,他说“你饿吗?”,我说“饿呀,有什么好吃的吗?”他说“外面的草袋子里有好吃的,你去拿,我给你煮着吃”。我一听,特别高兴,立刻就往外跑。刚到门口,就被一位叔叔拉着,引到被划开 一个大ロ子的草袋子旁边,下面还放了个脸盆。叔叔告诉我，草袋子里面装的就是菱角。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菱角。二话没说,就用小手往外扒拉，不一会,就扒拉了多半盆菱角。再看小手,已经被冻得像小胡萝卜。自然,那天下午，我和几位叔叔吃了一顿菱角大餐,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晚饭时,父母下乡还没有回来,我在食堂喝了半碗粥,就回宿舍睡觉去了。

深夜，我睡的最香的时候,被父亲从热乎乎的被窝里拽了出来。我光着屁股,愣愣地站在床边。父亲一身寒气,满脸愤怒地说:“你下午干什么了?”我说:“没干什么,和小白叔叔玩呢!”。父亲又说:“吃什么了?”。

我松了一ロ气,嘟囔着说:“吃菱角了,特别好吃!”.父亲说:“菱角哪来的?”,我说:“是我从草袋子里拿的”。

父亲用小被子把我裹上,重重地扔在床上。我吓了一跳,父亲还从没有这样对待过我。我被吓哭了……

父亲余怒未消,厉声地说:“那些菱角和其它救灾物资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那是老百姓的救命粮啊。谁都没有权利动！咱更不能占公家的便宜。”

我吓得缩在被子里,不敢看父亲。我不知道平日里把我举过头顶，让我骑在脖子上的那个满脸微笑可爱的父亲那里去了……父亲把衣服扔给我,让母亲给我穿上,去参加机关大院工作人员的紧急会议。那算是我有生以来参加的第一次会议,也是我终生难忘的一次会议。结果是,父亲在大会上做了检讨,并严肃地批评了我和几位参与此事的叔叔。最后,父亲掏出5元钱买下了我拿的那盆茭角。要知道,那时5元钱,可以买下一草袋子菱角了。那年我4岁。

父亲说的那些大道理,我不懂,我只记住了不能拿公家的东西。自此,只要一家人坐在一起,父亲总是教导我们几个孩子:“不能占公家的便宜,哪怕是一张稿纸,一个书签都不行,这要作为家风传承下去”。

多年以后,父亲走了。我们几个也都长大成人,成了基层干部。父亲的教导，铭刻在我们的心底。我们可以告慰父亲的是:这些年,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们都没有占公家的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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