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爷爷一个惊喜

老树

　 “奶奶，今年怎么没给爷爷过生日？”

正在去超市的路上，听小孙女冷不丁一问，我一时哑然。

老伴儿的生日是 7月16日。只因他四岁丧母，无人记得他出生在哪一天，这个日子，还是六八年参军入伍时，征兵的同志为他确定的。他对自己的生日一直兴趣不大，可能就缘于此。

年轻时，我常把他的生日和我的并在一起过；年纪大了，特别是退休这10年来，孩子们会主动想着这件事。让人感动的是，他的一群小战友也常为他庆生。

马年正月初六，按照66生辰提前一年祝寿的习俗，儿媳和儿子为他和与他同龄的我二姐（因二姐的女儿在“月子”里），在酒店里操办了温馨隆重的晚宴。那天，就是小孙女天使般推着蛋糕车款款而入，为爷爷和姨奶开心祝寿的。我们都以为，今年老伴儿的生日已经过完了

“是啊，我们都忘了爷爷的生日，就你想得起来，宝贝真懂事！”一边夸着孙女，一边欣慰着：到底是长大了，懂得关心、回报亲人了。

“那就给爷爷补上，八一建军节那天过，行不？”我提议。

“我看行！”她边说边手舞足蹈起来。

到今年9月中旬，孙女就满七岁了。七年来，家里的每一个人，如同行星一样，夜已继日地围着这颗“小太阳”转。四岁多时，最爱她的姥爷依依不舍地离她而去，成了家人心中永远的痛。小姑娘虽不大懂死亡的含义，但如今提起此事，她都会强调：我知道姥爷去哪儿了，我什么都知道……在她模糊的记忆里，储存了许多姥爷爱她的点滴：冬天，姥爷常常给她买来价格不菲的大樱桃，并戏称为“小樱”；在她会走之后，姥爷就把餐桌的四个角，用海棉包上，担心她在玩耍时被桌角撞伤。至今，宝贝还清晰地记得姥爷的生日是3月20日。我每次与她谈起姥爷，她都会现出超过同龄孩子的一脸严肃。

爷爷和姥爷，都是最爱她和她最爱的人。或许姥爷的离去，她把对姥爷的感情转移到了爷爷的身上。每次爷爷来，小姑娘就和爷爷粘在一起，学围棋、藏猫猫，“胡诌八扯”开玩笑。

放暑假了，日子一下子从旋转的陀螺，转换成了悠闲的钟摆。

大海边，温泉里，阳光下，林荫中，小姑娘忽而是一条快乐的鱼儿，忽而是一只惬意的鸟儿。

上周四，我带着小姑娘，二姐抱着六个月的外孙女，我们一同在兴隆堡温泉玩了两天，周五返回。

这是入伏以来最热的几天，骄阳似火，热浪扑面。车内开足了空调，同窗外形成了冰火两重天。一路上，除了小婴儿偶而的的咿呀声，就全是小姑娘的歌声、笑声和话声了。

“奶奶，今天是8月1号，我们给爷爷过生日吧！”小孙女又想起这件事，我心中一喜，便想调侃她一下。“好啊，你来张罗吧！”“行，我给爷爷买蛋糕！”又问：“蛋糕多少钱呀？” “七百块钱够不够？”“足够了，百八十元就够了。买太贵的你爷爷会不高兴的。”“那行，到了家就去买。可是我没带钱呀！”“我先借你。回头还我就是了。”“好，就这么定了！”

进了市区，我们直奔“好利来”蛋糕店。小姑娘亲手挑选了一个239元的生日蛋糕，告诉服务员在心形的白巧克力上，用红奶油写上：祝爷爷生日快乐。

“奶奶，我想给爷爷一个惊喜！”“这个主意不错，我同意。”

一进家门，小姑娘立刻显出高度的紧张。是啊，这毕竟是她有生以来首次独自策划的“大型”活动。她对每一个细节都再三推敲，显示出超常的“统筹”能力。

首先，就如何藏好蛋糕颇费思量。我提议放在北平台上的壁橱里，她马上反驳：“那可不行，爷爷可是藏猫猫的高手，藏到哪里都躲不过他眼睛的。”

“那就放在儿童房的衣柜里吧。”我随手将蛋糕放在衣柜的隔板上 。小姑娘仍然不放心 ，又将蛋糕拿了出来：“还是藏在冰箱里吧。”她用三瓶饮料摆在盒子外面，正好挡住了“好利来”三个字。然后，穿着漂亮的连衣裙，腰挎彩色游泳圈，脚登旱冰鞋，演示了一遍迅速从冰箱里取出蛋糕、放在餐桌上、高唱生日歌的全过程。

“奶奶，我想等爷爷一回来，就和爸爸妈妈一起喊祝爷爷生日快乐！” “不对呀，爸爸妈妈是不能叫爷爷的！那还是我自己给他惊喜吧。”

紧张忙碌之余，小姑娘没有忘记从她的抽屉里翻出一把钱，递给正在厨房做饭的我。“奶奶，给你210元，零钱只有这么多了，行不？”我说：“奶奶不要，你自己留着吧！”“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是我给爷爷过生日的！”我只好接过钱，两张100元，一张五元，五张一元。我把零钱还给了她：“奶奶只要200元，零钱给你吧！”她想了想，同意了。

看着小姑娘燕子似的在客厅和厨房之间飞来飞去，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欣慰。

孩子是家族的延续，是父母的希望。我们所有爱她的亲人，不指望她成龙成凤，只希望她健康成长、一生快乐。然而，快乐的前提，必须具备一颗爱心，懂得感恩，有爱的能力。如今，这个在爱的蜜罐里泡大的小姑娘，终于有了回报亲人的愿望和行动，这是多么让人高兴的事啊！

小姑娘十分担心，即将回家的三个人，会发现她藏在冰箱里的“秘密”。她不时忧心忡忡地问我：“爸爸回家一定会开冰箱，怎么办啊？”“妈妈要是发现蛋糕怎么办？”“爷爷要是发现了怎么办？”我故作轻松地告诉她：“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淡定，只要你自己不惊慌，就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爸爸只会从冷冻室里取雪糕，妈妈一般只喝水，他们都不会发现你的秘密。至于爷爷，你只要准许他到电脑上去‘抓对’，就全解决了。”听罢我的话，小姑娘似乎放心了，长出了一口气。

儿媳下班了。小姑娘自己却沉不住气了。她一把拦住正向屋里走来的妈妈：“不许开冰箱！”妈妈不解：“我没想开冰箱啊！”并让她换下身上穿的连衣裙，小姑娘急出了眼泪：“我就是不能换，呜……我还有一个惊喜呢呜……”见状，我赶忙出来解围，劝住了激动的母女俩。

老伴儿回来了。每次都缠住爷爷和她玩的小姑娘，这次开了恩：“爷爷你去‘抓对’吧！”老伴儿今天却不吃这一套：“你让我抓对，我偏不抓！”急得小姑娘大声喊了起来。

我边忙着炒菜，边看着小孙女那一副重任在肩、煞有介事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偷偷地笑。

老伴儿和儿媳坐在沙发上说着话，小姑娘三番五次飞到到厨房督战：“奶奶菜做好了没？”“别暴露秘密啊！”当她听到我满意的答复，便举起右手说一声“OK”，同时要求我必须回复一句“OK”。

儿子是最后一个回来的。小姑娘立刻亢奋起来。她挑眉示意，我心领神会，马上关掉所有的灯。只见她启动轮滑，飞近冰箱，迅速开门，取出生日蛋糕，麻利地放置在摆满菜肴的餐桌中央，高喊一声“祝爷爷生日快乐！”

此刻除了我，全家人这才对小姑娘的反常举动，恍然大悟。

老伴儿真的是被感动了，他从没想到，七岁的孙女会以这种方式，来表达对亲人的爱；儿媳也深有感触：女儿长大了，懂得惦记人了；儿子开心地笑着。全家人在小姑娘的带动下，一起唱起了《生日歌》……

(掇笔于2014年8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