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草原暴风雨 文/胡杨林的回忆

胡杨林的回忆

　　我们离开乌力吉时已近下午2点，汽车沿着草原公路继续北上。

或许是今年雨水多的缘故，放眼望去，一簇簇的枳机草，一堆堆的老虎丘，一丛丛的沙棘树，还有那一片片的野沙葱，长得十分旺盛，竟把这往日植被稀少的戈壁滩点缀成了连天的绿色。

天上没有一丝云，尽收眼底的蓝一如过去般透彻，远处隐约可见的羊群宛如朵朵白云镶嵌在蓝天碧草间。多么像一幅没有镜框的画啊！“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没有来过草原的人，无法透彻地领悟到这诗画一般的境界。草原这幅天禅之画，竟然被大自然之手随意涂鸦出来。草原之美，美于婀娜，美于辽阔，美于自然，是色彩，是自由，是奔放......

忽然有了一种感觉，一股久违了的温情从心底深处漫了上来，迅速淹没了我的全身。多年前，我们几人都曾在这里当过兵，这次故地重游，对这片土地，这缕气息，这一草一木都无不感到是那样地熟悉，那样地亲切。

然，今天的我只是过客，虽然能听到它们的呼吸，听到它们的呼唤，却不能留下来与它们一一述说以往，只能隔着车窗默默地与它们对望……

草原公路横亘在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这是一条新铺就的柏油路，平时车辆很少。此时，路上只有我们这一辆车。我们一路狂奔，真是入了无人之境。

汽车行驶了很长时间，不知不觉间，笔直的草原公路开始渐渐地偏向东方，我国最北部的柏油公路大概就是这条路了，这里距离中蒙边境线已经很近很近了。

“巴音前达门到了”，一直默默开车的纪强忽然打破了沉默。书亮抖擞起精神再次举起相机对准车外，世云也从半睡中清醒，将头抬了起来。

眼前的“巴音前达门”早已不是过去的模样，当年这里好歹也是一个边境公社驻地，再不济也有几行土坯房。而如今，土坯房不见了，就连残垣断壁也不见所踪。取而代之的只有一简易的边防派出所砖瓦平房，孤零零地座立在空旷的原野上。

这时候，车窗外吹来一阵风，好凉爽，太阳也没有刚才那么火辣了。我抬头向天空看去，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空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染着橘黄的色彩，那个透蓝的天空没有了。在东南方向的天际处，出现了一块巨大的云，很厚很厚，像一团发了霉的棉花，有黑有白，黑白相间，愈往那根处，那黑愈浓。稍倾，在那块黑云下形成了一个奇特的黑柱，顶天立地。

“看样子要下雨了”，有人担忧地说。

“打住、打住”（内蒙后套方言，意闭嘴、闭嘴），纪强很严肃。或许开车的人忌讳行车中谈下雨。

我不住地望向车外。远处，云在迅速扩散，增大增多，变浓转黑，一层围着一层，像一座座小山似地叠在一起，巍然高耸着，闪电也在崇山峻岭中银蛇狂舞般地以各种姿势穿破封锁刺向地面，隐隐传来阵阵的闷雷声。风越吹越疾，路两旁高高的枳机草全部哈下了腰。

看来，一场暴风雨真的就要来到。纪强加大油门，孤独的汽车在草原公路上更加毫无顾忌地狂奔。

车再快也跑不出乌云笼罩，眼瞅着，一座座巨大的黑山前仆后继翻江倒海般地迎头压了过来，很低很低，我不禁低了低头。

能见度越来越低，很快，四周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了，一种巨大的压抑感和恐怖感立刻席卷每一个人，车内静得没有任何声音。

突然刹车。一声闷响，我的头狠狠地撞到了前面的靠背上，轮胎与地面发出的惨叫声也刺得我们刹时清醒，回到了现实。

未及反应，“咔嚓”一声，一个大火球滚到车前十几米处，巨大的爆响和耀眼的光芒，惊得我们不约而同地大声喊叫起来，浑身颤抖着。

天空像是一块巨大的黒幔，将我们紧紧地罩在下面，那黒幔不时地裂开，像是明晃晃的尖刀在幔上划过，划过后，又合拢，毫无痕迹。随之是远远近近大大小小的滚滚炸雷，不绝于耳响彻长空。

又是一种咆哮声，大雨，不，这哪是大雨，仿佛是将整个汪洋大海往下倾倒，完全省略了由小到大的过程，是突然地灌下来，毫无前奏，毫无间歇。谁也没有料到，那震撼人心的敲击，如万马奔腾！那惊心动魄的气势，如大坝决堤，天地顿时一片混沌，草原懵了，我们也懵了。

此刻，暴雨像无数头猛兽从天而降，在黑暗中呼啸狂奔 ，并用响彻云霄的怒吼震撼着大地。也犹如古战场，炸雷、闪电、狂风、暴雨混战一团。天空在怒吼，大地在颤动，世界上再没有比这辽阔草原上的特大暴风雨来得更猛烈更可怕了！

我们正处在这混战的中心，各种震耳欲袭的厮杀声和四周漫无边际强劲的瀑布，将我们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内，没有一丝缝隙，随时有被摧毁和吞没的可能。

我们孤立无援束手无策，只能默默地坚持，静静地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谁都没说话。尽管车尾灯亮着，书亮还是不安地扭转身子望着后车窗，恐后方来车。纪强紧紧地抱住方向盘，紧锁眉头，左顾右盼。世云则低着头，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我的心七上八下，胡思乱想着，怎么还不停？怎么下得这么急？云层怎么能承受住这么巨大的重量？洪水来了怎么办？我们的车能挺住吗......

不知熬了多久，也许是半个小时，也许是一个小时……

终于，这场厮杀似乎有了胜负有了转机，犹如大扫荡，战场转移了。渐渐地，雨小了，风弱了，雷声飘远了。

我们跨出车外。远方，西北方向黑云密布传来低沉的隆隆声，显然，战场已转移到蒙古国境内。

一股清凉清新的草原气息扑面而来。天空又恢复了宁静，经过洗礼显得更加透蓝透蓝了。然而，公路两侧却是无边无际的一片汪洋，稀稀落落的草尖露出水面，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地摇曳着。高出地面的草原公路被洗得干干净净，泛着潮湿黑色的沥青光泽，宛如一条通向天边的栈桥。

大概百年一遇，这是我生平第一次遇到的如此惊心动魄、如此壮观的草原特大暴风雨。他们几人也感同身受，尽管都曾在这片草原生活过奋斗过。

然，像草原一样，我也焕然一新，一时间，心灵得到了洗涤和净化，感到无比的安详和平静，以往郁积在心头的所有烦恼和忧愁都被荡涤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