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淞风物】老城厢大生街王嘉斌宅

吴淞风物

　　大生街叙略

大生街，位于上海市原南市区，老城厢东北部，属豫园街道管辖，其东讫人民路，西抵丹凤街，全长 146米。其旧名豸史弄、豸史街。豸史，为明清时期对府推官的别称，因理刑讼而得名。推官，唐朝始置，至金朝时始为地方正式职官，元朝各路总管府及各府亦沿置，掌治刑狱，明朝为各府的佐贰官，掌理刑名、赞计典，清初沿明制，于各府设推官及挂衔推官，至顺治三年后，推官不再作为正式职官，至清康熙六年彻底废止，其事归理刑厅管辖。至民国时期，豸史街名废止，更名为大生弄、大生街，至上海解放后，大生街与西侧梧桐街合并为梧桐路，并重新编制门牌号，维持至今，大生街遂成为历史地名。

该街两侧以民居为主，店铺稀疏，但有多个行业的同业公所设置于此，如蛋业公所承余堂、鲜鱼公所得所堂等。当地也浮现出一批财力殷实，但生平平淡，不为人所熟知的家庭，如当地王家、沈家、朱家等，他们大多理财有道，平凡度日，也有少数人有特殊的履历与作为，其所建宅邸，除极个别外，规模虽多不及豪门，却也多有精致可观之处。

　　王嘉斌宅

王嘉斌宅，位于南市大生街中段南侧38号处，占地三分九厘一毫，为砖木结构二层三进宅院，建筑布局因地制宜，故不规则。宅院坐南朝北，呈前店后宅格局，沿街侧正中设正门，进门前二进宅院较低矮，天井狭小，无繁杂装饰，主要用作店铺店堂使用，第三进宅院显现出规整的一正两厢格局，房屋高大宽敞，栏杆、大门等处多留有传统图案装饰，为王嘉斌家日常起居之处，建筑整体巧妙的融合在周围风貌中。

　　王嘉斌，1880年前后生人，江苏丹阳人，以经营绸缎生意发家。其在大生街38号建宅居住，20世纪20年代在前二进宅院开设福泰和绸缎庄，自此家境富裕，平日营业，颇为发达，后王嘉斌又将自宅第三进宅院也一并出租，有绍兴人陈立甡承租此宅，在此另行开设立甡糖栈，并将自家家眷带至栈内居住，家境同样可观。由于二者的富裕在当地颇为显眼，也因此引来了不法分子的注意，自20世纪30年代起，该绸缎庄便遭窃遭劫多起。

店遇笨匪

1934年 4月11日上午11时半许，有四名强盗假以问询为由，闯入福泰和绸缎庄内，一人把守大门望风，其余三人直入店堂，并拔出手枪，将绸缎庄的伙计顾客等人驱逐至宅院第三进立甡糖栈的厢房里，扣作人质监视，三人中留一身穿黑色长衫的人监视看管人质，另外二人则分头闯入绸缎庄账房和立甡糖栈栈主陈立甡家眷卧室内，翻箱倒柜大肆搜刮，共计劫走福泰和绸缎庄账台内所藏钞洋二千余元、小洋九十角，以及陈立甡家箱内所储钞洋三百余元，玉镯、珠镯、珠簪、珠挖耳等各一只。得手后，二人与门口望风的强盗一哄而散，迅速逃逸。然而可笑的是，三人得手逃跑，却未通知看管人质的人一起离开，看管人质者仍站在第三进宅院厢房处，于是绸缎庄有一伙计便趁他开小差的间隙溜出门，向附近第十三岗守望警段景明报警，请求缉捕，段景明随即赶到事发现场。屋内看管人质者见警察到来，自知事迹败露，随即逃出屋外，并向段景明放枪，试图作最后的抵抗，然而此人实属外行，对于开枪技巧并不熟悉，竟不知要给子弹上膛，他反复扣动扳机，枪内子弹一发未出。段景明瞅准时机，一跃而上，将此人拦腰抱住，夺下手枪，得以将此人生擒。不久，该管一区二所亦收得警报，由所长刘云舫率领大批长警，前往事发地点四面兜捕，但为时已晚，三名强盗已逃之夭夭，致无所获，于是将捕获的一人带回所中审问。据其供述，此人名黄德发，东阳人、曾是一成衣匠，但已失业，然而此人并不配合审问，供词含混不清。后经复察发现，此人所执手枪系六寸白郎林手枪，内有子弹六粒，但枪柄上镌有沪巿公安局第一二五九三九号字样，十分不寻常，于是警局将此人暂予拘留，并追辑强盗余党，密查该枪来历。不久后，黄德发便交代了其全部罪行。原来，此人曾每在闲暇时，多次前往福煦路同庆里 2弄11号刘占标家聊天，经其介绍，认识了曾在巿公安局警察大队第五中队担任警士的张云石，张云石因探得福泰和绸缎庄中常备巨额钞洋，于是起意行劫，但因缺乏同党，于是邀同他及其友人金玉成、刘子清、李熙春等，在鲁班路新桥大达里4号李熙春家内策划抢劫方案。众人商议，先由李熙春前往该庄，假购买绸缎为由，侦察该庄内部进出路径，而后张云石发给三人手枪三支，前往该庄行劫，并约定得手后仍到李家内瓜分赃物。不料张云石等三人得手出门时，黄德发自己却还不知情，以致最终被捕。

于是警所当即拨派大批长警，按址驰往鲁班路新桥大达里 4号李熙春家，将盗匪金玉成、刘子清、李熙春，及嫌犯刘占标、妇人金朱氏等五人一举抓获，一并带回受审。据金玉成供述，其为德州人，此次行劫该庄，系张云石所主谋，且张云石逃出时，嘱咐金玉成与刘子清两人将在该庄劫得财物悉数交给他保管，所携手枪两支亦还给张云石，约定当日下午同往李家分赃，说完便分头逃逸。不料金玉成同刘子清两人依约前来分赃时，张云石竟背约不来，将所劫得财物尽数吞没后不知所踪。一行人一直等到当天下午五时许，不见张到来，方知受骗，懊恼不已。一行人正准备离开时，便遭警察逮捕。李熙春供述称，其刘是同乡人，曾是打浦桥震新绸厂工人，后赋闲在家，张云石筹划抢劫时，其并未参与，去绸缎庄探路的是他兄长李锡全，曾在浙江鄞县地方法院内充任推事，并称自己虽贫穷，然而决不敢为盗行劫。刘占标、金朱氏均称对此案不知情。当地警员又会同租界捕房探员按址前往福煦路同庆里 2弄11号抓获嫌疑犯蔡树森等五人，五人皆称不知情。查得此案主犯张云石，以前确系警察大队第五中队警士，但因私取枪械而潜逃，且此间巿公安局所获各劫案盗匪大都供称是张所指使。于是各要犯分别拘留，待张云石归案并究，然此后再未见张云石行踪，该案各犯相继受审判刑后也再无下文。所幸，历次窃案劫案对王嘉斌的影响并不大。

钱庄乱象

除绸缎生意外，王嘉斌还将目光转向金融业，早在1926年，他便在自家绸缎庄内再设钱庄，钱庄庄号与绸缎庄共用福泰和的名号，获利颇丰，一说王嘉斌的发迹并不是纯粹依靠绸缎庄的营业，而是依靠钱庄的暴利所致。到1938年，其大生街自宅已不敷使用，难以承担绸缎庄与钱庄两种业务，于是在当年11月，王嘉斌将两庄迁至河南路 363号，以进一步扩充业务。 至八一三淞沪会战后，上海沦陷，王嘉斌并未离开上海，但两庄生意皆受影响，尤其钱庄多次传出欠款争议等情，从钱庄后续的发展情况看，王嘉斌对钱庄的经营并不理想。至1944年，王嘉斌遵照占领当局法令，将钱庄改组为有限公司，公司加入钱业公会，更换传统中式账簿，采用新式簿记，并受领伪财务部颁发执照，得以于当年 9月21日重新开业，钱庄得以继续合法经营。然而，钱庄职员习惯了传统簿记，对新式簿记很不适应，由于新式簿记需在对应格栏中填写阿拉伯数字，习惯了用汉字填写金额的职员面对新账本，时常看岔栏，填错字，导致三番五次记错账。

一次严重的错账事件发生在1945年 1月，系客户徐宗霖与钱庄因账户金额不符而对簿公堂。据徐宗霖所述，其本为商人，家住舟山路 530号，于1944年 1月15日在福泰和钱庄开设有账户，户名徐福记，并多次存款在此。至1944年10月13日，其账上存款已有二十万元。后徐宗霖与一名为张云标的商户交易，向其开具了一张六万元的支票，待张云标凭该支票前往钱庄取钱时，却遭钱庄退票，徐宗霖询问钱庄，则被告知其账上仅有两万元，前后相差十八万元，于是徐宗霖一纸诉状将福泰和钱庄告上法庭。庭上钱庄方辩解，称此系职员不适应新式簿记，致使登折错误，并称发觉错误后，曾以电话通知更正，并有登报声明。依照法定银钱业规定第二十一条：“往来户与钱庄往来交易，如于收付款项上发生争执，悉以钱庄簿据为准，至于存折，仅为往来计数之用，不足为凭。”，依此条例，钱庄方账簿记明为两万元，即应以此为准，无需赔付十八万元。后经查发现，徐福记账户于1944年10月13日开具第 71237号支票，同日存入两万元，以抵支票数额，开票数额与存款皆为两万而非二十万。同时钱庄方十月底向徐宗霖开具的清单中，10月13日当日也只有两万元的收款记录，徐宗霖当时收到清单后，也未因清单所列款项的出入而要求复核，可见徐宗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试图以此诈取钱庄一笔钱而已。但此事的发生也让人认为该钱庄并不可靠，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钱庄的名誉。

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不承认前占领当局颁布的执照，要求换照重新登记，王嘉斌向财政部申请再领执照，却一直未能得到核准，但王嘉斌却并不打算暂停钱庄的业务，于是钱庄便一直处于无证经营的非法状态，在此期间钱庄还涉及黑市汇划，买卖金钞、放高利贷等等违法行为，至1947年 6月，王嘉斌非法经营钱庄的行为被人告发，随即遭警局盘查，王嘉斌也被传唤至警局讯问。王嘉斌对非法经营之事供认不讳，最终王嘉斌被处罚金五十万元，钱庄被勒令停业清算，经营近二十余载的福泰和钱庄以最不名誉的方式落下帷幕。

钱庄停业后，有关王嘉斌与福泰和商号的历史脉络便就此中断了，同属福泰和名下的绸缎庄可能仍经营了一段时间，但在彼时全然崩溃的经济环境中，还能支撑多长时间也未尝可知。

现状

目前大生街38号宅保存状况完好，前店后宅格局清晰可见，宅内栏杆、大门等处传统图案装饰仍保存完善，但有部分门窗失踪，该宅今后能否留存尚未可知，至于福泰和绸缎庄后续迁址的河南路 363号处，今为宏伊国际广场，原貌已不复现。

▼ 以下为趣味报纸版面。由于公众号文章的图片在上传过程中多有质量损失，易造成图片模糊，如诸君欲获取该期趣味报纸高清原件，可移步至本社微博@吴淞风物 下载观赏，分文不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