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外婆离开我们三十六年了,一直想写篇文章纪念,但每次提起笔,心情格外沉重,每每搁笔。</p><p class="ql-block"> 1988年5月29日,外婆永远地沉睡在那个温凉的午夜,很突然,但也很安详。阿婆归真的当晚,还洗了头,牵着重孙女外出散步,自己倒水服药。 </p><p class="ql-block"> 走进外婆的旧居,屋里空落落置一张藤椅,鼻头却一酸,眼角润润的。望着壁上阿婆七十岁的留影,那精神还是分分明明的健旺,心里有些发噎。 </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外婆家三代同堂,一栋座南向北的低低三间草房与厨房相联,住着二舅爹一家7人,厨房后一个小小的天井,天井里一口深深的水井;承载着一大家人洗衣做饭的用水。厨房紧连着大门。大舅爹家座北朝南,住着一家6人;中间是鹅卵石铺筑的小院,朝夕相处,其情融融。是一个下接地气、上达天光云影的空间,一个大家庭开枝散叶又彼此紧密联络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傍晚,炊烟笔直如一管淡墨划过青纸,外婆坐在居室外的藤椅上,择菜、剥花生仁,厨房里舅妈的菜刀在案板上有节奏地起落,土豆片变成了细细的丝……这道风景像一幅定格的照片永远摆在了我心中的案头。</p><p class="ql-block"> 开窗看着夜晚的月光,闻得见此刻种在小院里的各种叫不出名的花,发出了幽幽的香气。</p><p class="ql-block"> 大舅父教书,大舅妈在百货公司上班。小时在舅父家读书习字的生活,深刻影响了我幼小的心灵。开始去翻表姐弟们木箱里的共享连环画。那年月,书是多么宝贵的资源。我开始接触一些古典文学,读了高尓基《我的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虽然它的意思很深,可是我也可以从浅的地方去看它,有时笑,有时叹息,小小的年纪,竟也有那份好奇和关心。看起书来,更是如鱼得水,在那儿,我得到了想象不出的愉快时光,至于顿悟和启示,那都是混在念书的欢乐里一起来的,没有丝毫强求。如今的我,短平快的东西破坏了深度閱读能力的养成,学习感官已经钝化,再也进入不了当年那种越过枯燥门槛去深度学习的境界。 </p><p class="ql-block"> 母亲告诉我,六十年代,那些饥饿的日子里,家里一堆吃长饭的儿女,外婆总是吃得很慢。最后,她把碗里那份本来就不多的黄薯米饭,留给正在读书的女儿。 </p><p class="ql-block"> 那些年过得拮据,却因有了外婆,日子又是丰实的。每次告别外婆,喊声阿婆,我们走了!外婆不管忙什么,总要切切地送我们到门前,把自己节衣缩食的几元钱,塞在我们手里。后来我曾问过母亲:外婆没有什么工作啊,怎么有钱给我们?原来是儿女们孝敬她的,她又拿来疼爱孙辈们!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外婆马德英,1912年8月8日(民国元年,壬子鼠年生,1988年5月29日(戊辰年四月十四)归真,享年76岁。生于景东嘎里豪门之家。</p> <p class="ql-block"> 外婆的故乡 嘎里渡</p> <p class="ql-block"> 1979年10月我到临沧开会去看望外婆, 告诉外婆说:我参加工作了,外婆显得很高兴:“好啰好啰,要好好工作,要为你父母板本呀。”</p><p class="ql-block"> 她为父母总是在乡村奔波而牵挂着。我小时候,她就对大舅爹说:你看这个看那个,你妹妹在山旮旯里你更要去看看她。母亲工作的小学,大舅爹、老孃去过,大表姐、大表哥、二表哥都去过。</p><p class="ql-block"> 也许外婆对我的期望如今仍无法实现,明天也不能。重要的是,它在我心里。重要的是,我一直在努力。</p><p class="ql-block"> 临别时给外婆拾元钱,外婆说你才参加工作正用钱而执意不收,在我的坚持下外婆将钱平整地放在了枕头下面。小小细节,体现着外婆对晚辈感情的珍视。</p><p class="ql-block"> 外婆的一生历尽沧桑;年轻时被迫离开兵荒马乱的娘家,从此再未回去过;晚年,傍晚常常牵着孙儿的手散步,站在山梁上北望家乡:乡愁,是那间回不去的老屋;乡愁,是离家时的那条小路;乡愁,是妈妈在风中挥动的手……</p> <p class="ql-block"> 紧连外婆家后园的是外曾祖父1919年购地,至1946年建成的清真寺。</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我们表兄妹们常在后院游玩。摘大人们种的大洋碗豆、黄瓜,还没有吃完,我又看见一只彩色的蝴蝶飞向花丛,于是丢下黄瓜捉蝴蝶了。蝴蝶飞得那么快,哪里会追得上?好在也没有存心一定要追上,跟着蝴蝶跑了几步就又去做别的了。有目见芳华。那是年少的欢喜雀跃,也是自然的英姿勃发。多少往事,如在眼前。让我重新触碰真实的自己的一部分,和小时候的自己重逢。这也是一种对心灵的抚慰。</p> <p class="ql-block">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对孩子的思念都刻在了老人深深的笑纹里。时间便悄悄地流逝于古街熙攘的瓦缝之中。</p><p class="ql-block"> 尤其难得的是,外婆对媳妇、女婿善待包容,对孙子女辈慈爱有加,他们中竟没有一个不说外婆好的。让人体会到什么是大家闺秀,什么叫德高望重。</p> <p class="ql-block"> 对于亲人,对于过去与将来,我们从不说再见,我们没有离别,故相见永在。</p> <p class="ql-block"> 除了珍藏着外婆给我买的绿色口缸。我再也找不到更多外婆的遗物了。小时候,我见过她织布的纺车坏了;开染坊用于碾整染布的元宝石用做室外摆花。再后来,她生活过的缅翁拆迁了。我用手机拍下了照片,作为纪念,也作为道别。一个有丁氏家族一百来年人居纪录的缅翁,即将消失。从此我们将找不到外婆的故居了。</p> <p class="ql-block"> 童年时代的临沧头塘街</p> <p class="ql-block"> 童年时代的临沧西大街</p> <p class="ql-block"> 童年时代的临沧城</p> <p class="ql-block"> 当历史在沧海里沉淀,当时光在桑田里流转,暮然回首,外婆所付出的善良,播下一颗充满善意的种子,它慢慢地发芽、生长、一点点的长大,最后慢慢地长成参天大树,慢慢的枝繁叶茂,为后人留下可以庇荫的地方。那种为他人着想的禀性是从外婆那儿继承来的,这是外婆留给我们子孙后代的最贵重的遗产——爱和仁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