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弟弟抓了一条鱼

孙宏辉

　　

五十多年前，物质还很贫乏，人们的生活都很拮据，餐桌上多少天也见不到荤腥。农村里，很多农户家虽然养了一些鸡鸭，但平时也舍不得杀，母鸡母鸭都养着生蛋，蛋可以卖钱。只有逢传统节日，杀上一只，一家人开开荤。或者家里来客人，而且是贵客，才有可能杀一只烧好端上桌招待客人，这是最高规格的招待了。往往父母还要交待孩子：这是招待客人的，你们可不要吃哦！孩子毕竟是孩子，端着碗在桌边晃来晃去，眼睛时不时瞄一下那碗香碰碰的菜，客人见着，一般都会夹一两块给孩子。

　　

我家早年随父亲下放到农村，和当地农户一样，日子也很清贫，餐桌上也很少见到荤菜。我们有时去河沟戽鱼，弄点小鱼小虾打打牙祭。那时农田里用农药很少，河沟里的鱼还比较多，常看到鱼在水里游来游去，偶尔也会从某一个缺口游到稻田里，若被你遇见，必将成为一盘好菜。

一个夏日的下午，弟弟出工从一片农田经过，突然从稻田里传来一阵“啪啪”的水声，经验告诉他，这一定是鱼在蹦跶撞击水的声音。于是，弟弟的眼光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搜索，果然在稻田不远处有一条鱼，由于水不深，鱼儿搁浅而不能游动，只能在水中翻滚蹦跶。弟弟迅速甩掉脚上的鞋，快步上前，两手牢牢抓住鱼，一看是一条鲤鱼，足有2斤多重，这可乐坏了弟弟。他两手死死抓着鱼，生怕它跑掉，穿上鞋三步并着两步走，把鱼送回家中后又赶去上工。一路上心里美滋滋的，心想晚餐可以美美的吃上一顿了。到了地里干活，也比平时起劲。那时，弟弟也就十多岁，却早早就担起了生活的重担，辍学务农。虽然不在农村土生土长，但他干起活来与农村的孩子不差上下，一年为家里挣了不少工分。

太阳下山了，弟弟收工了，一路哼着小曲回到家。父母亲让我们洗洗手准备吃饭，弟弟的心情特好，脸上始终挂着笑容，看着父母亲将菜一个个端出来摆在桌上，却迟迟未见那盘红烧鱼，心想红烧鱼肯定是最后“出场”。但是，等到饭都盛好，全家人都坐上桌了，还未看到鱼，弟弟脸上的笑容没了，露出了诧异的表情，父母亲也都闭口不谈鱼，弟弟终于忍不住了，说了一声“鱼呢？”这时父亲忍不住微微一笑说：“鱼没了，它又回到河里去了。”弟弟睁大眼睛看着父亲，手捧着饭碗一动不动。这到嘴的美食突然没了，失望的神情顿时浮现在弟弟的脸上，似乎吃饭的兴致也没了。父亲看到弟弟如此失望，带着歉意说：“今天怪我不小心，在河边石头上正准备用刀去掉鱼鳞，没想到鱼还是活的，只见它猛的一蹦，掉进了河里，在水里打了几个滚就游走了。”当时父亲眼睁睁地看着鱼游走，心情也很懊恼。他呆呆地看着水面，在河边站了很长时间。

如是现在，一条鱼丢了，不足为奇，再去买一条罢了。可是在那个资源匮乏、生活困窘的年代，一条鱼就是一顿难得的美味，它的得而复失，不仅弟弟失望，我们一家人都很惋惜。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我们还会时常提起，只不过不再有惋惜，只是当着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