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炮”发威

马粮

第四章40

1989年秋到纽约的第二天一早，我没按老武的建议留在住处倒时差，而是跟弟兄们一起乘班车去曼哈顿上班。一个人待在家里更容易犯困打盹不说，没车哪都不能去，还不如跟大伙一起到公司转转，尽快熟悉下情况呢。

刚到办公室坐下，还没来得及熟悉环境，丁总就跟了进来。他本来是去其他办公室找谁说事儿的，恰好路过我们办公室，听说我是刚来的新人，就顺便进来打个招呼。

丁总虽然人送外号“丁大炮”但看上去却是个面色黝黑的小个子，这人一看就是过去在战场上拼过命的人，脸上自带着一股狠辣劲儿，尤其是那二道上扬而又浓黑的眉毛，几乎像是两把出鞘的宝剑。此外，从他那紫黑的嘴唇，泛黄的牙齿和近乎咖啡色的指甲不难发现这位老总还是个喜欢“吞云吐雾”的领导。

老武见丁总进了屋，立刻满脸堆笑迎上前去，和丁总握手寒暄之后，转身从办公室的柜门拿出了一个外边包着织锦缎面料的大盒子。“丁总，这东西是您秘书特意让我从天津给您捎来的。”



丁总从老武手里接过那盒子，当即打开查看，见里面是几个泥塑的京剧人偶，一看这镶着金丝的锦缎包装盒就知道这东西应该是比较贵重的礼品。那是丁总吩咐他秘书在市里花大价钱从天津泥人张工作室定制的礼品，准备赠给纽约商界的哪位贵宾。

盒子打开后，老武小心翼翼地将泥塑人偶从里面取出，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几个泥人的脑袋和身子都分了家。一看这身首异处的泥人，丁总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用手指着老武的脑门，不分青红皂白地大骂起来。

“娘了个逼的，你他妈的是咋搞的！这么点屌事儿都干不好！”

再看眼前的老武，满脸憋得通红，脑门渗出了一头白毛汗，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自己此时也变成了泥人。老武事后曾跟我诉说过他的委屈，因为这一大盒东西是丁总秘书在机场临时交给他的，压根他就不知道这里面是啥，再说这是秘书交待带给领导的东西，他也不敢问。



“您秘书给我的时候，就说让我把这个带给您，我也不知道这里面是泥人，要知道是这东西，我肯定不会放行李箱里托运！”老武小声嘟囔着。

“你他娘的是猪脑子啊，这东西哪能托运？他不说难道你就不能问？你没长脑壳？”丁总的骂声一浪高过一浪，几乎把办公室的天花板震塌，他发怒时伸出来的手指头差点就戳到了老武的鼻梁上，丁总发威训人时，各公司办公室的门都虚掩着，没人敢在老丁发火时露头。

丁总数落老武时，我一直尴尬地站在一边陪骂，仿佛挨骂的不是老武自己，而是我们两人。此时，我仔细观察了一下桌上的那几个摔坏的公仔，发现身首异处的断痕齐刷刷的，如刀切一般，甚至连外面的颜料也没有剥落，估计用点502胶水稍微粘一下，应该看不出折断的痕迹。又等了一会儿，看丁总骂够了，气消了，我提议试着给他修修。其实，依我看，这点事儿真不至于如此大发雷霆。老武是我们公司上下出了名的老实人，看着他被丁总骂得狗血淋头，我这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下到一楼，找秘书要了点胶水，没费什么事儿，很快就把那几个泥人的头粘好了，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们重新放回那个精致的礼盒。我让老武把粘好的泥人礼盒送到丁总的办公室，下楼时老武还是一脸的苦大仇深，回来后，脸上居然雨过天晴添了笑模样。他告诉我说，丁总看到修复的礼品气消了。

就这样，我在上班的第一天就领教了“丁大炮”现场发威的能量。下班回去的车上，大家都没有打瞌睡，白天上班，丁总为几个泥人大骂老武，成了大伙车上议论的话题。有人说，丁总曾是军队干部，这么多年在地方，也没改军人的风格，喜怒于色，爱憎分明。虽然他嘴上厉害，但也没有啥蔫坏损的心眼子。不过丁总这门“大炮”早上这一轰，让我彻底领教了它的威力，看起来老武在飞机上对我的嘱咐是对的。俗话说这伴君如伴虎，我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千万别撞到丁总这“炮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