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忆里的母亲（原创）

程会珍

人言：父爱如山，母爱似海。我记忆里的母亲更像一棵大树，春天倚着她敞开幻想，夏天倚着她繁茂安详，秋天倚着她成熟大气，冬天倚着她坚强沉思。

母亲吕玉凤，1919年生于河南省孟津县梁凹村。

母亲是从旧中国走过来的人，先后经历了土地改革，农业合作社和人民公社，大跃进，三年自然灾害，文化大革命，农业学大寨，大搞农田基本建设，改革开放，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等阶段。亲眼见证了新中国从贫穷到小康的不凡历程。

一束菊花献母亲

在娘家的时候，母亲生活还算宽裕，1942年来到程家以后，父亲随祖父在陕西打铁，留下母亲在河南老家艰难地承担着家庭生活的重担。

1956年，母亲带着孩子们来到陕西，在举目无亲的情况下，母亲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又从头开始了一次新的创业。

打铁的场面

刚到陕西时，我们借住在一家农户的闲置院子里。院门道里放着木头轮的大马车和一些大型农具，院中有几垛麦草，不高的土坯院墙成豁牙状，成年人可轻松越过。有一间土屋茅草房，简陋得不能再简陋了，母亲收拾了一下，我们一家五口就此安了家。

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母亲努力克服语言上的障碍和生活上的不习惯，加之父亲凭手艺与人品多年以来积攒下的人脉和在乡亲中的威望，很快母亲就融入了当地人的生活。

母亲争刚要强，在安排姐姐、哥哥上学以后，带着不到一岁的我，白天下地挣工分，晚上纺线织布，为一家人缝缝补补，晚寝早作，不惮夙夜，倍加操劳。

母亲为人大方、乐于付出，能尽心尽力做好一切事情。渐渐地乡亲们了解、接纳了她，都于以真情回报，不但没有因母亲是异乡客而为难或者歧视，还给与母亲生活方面的各种帮助，让我们一家度过了那段困难的日子。

之后的岁月里，经过几番艰苦努力，1963年，父母用打铁辛苦赚来的钱买了不到一亩的庄子基地，盖了几间土坯瓦舍房，还用土墙围起来一个院子。一家人有了自己安身之处，父母亲高兴，正在上小学的我更高兴。因为再也不用趴在炕头上写字了，我有了可以写字看书的柜子（放全家人衣服的柜子）。

神采奕奕的母亲

◾️辛勤劳作

1959年，当地跟风办起了集体食堂化。食堂每天都要把几百斤的谷物加工成面粉，供给大家吃。

当时没有电动磨面机，谷物都是靠畜力拉动石磨磨成面粉。这是一种很原始的磨面工具，可以追溯到5000年以前。谷物是通过石磨眼流入磨膛，均匀地分布在四周，被磨成粉末后从夹缝中流到磨盘上，经罗筛去麸皮就得到面粉。石磨磨面是一个勤磨不厌重复性的工作，需要逐次研磨，逐次过筛，来回循环地筛出面粉，既费力又耗时。

生产队把这项工作交给了母亲，母亲每天起早摸黑，背着不到一岁的妹妹，带着4岁的我，忙碌地转动在石磨前，等把几百斤的谷物磨成面粉，剩下10%左右谷物皮以后，忙碌了一天的磨面工作才算结束。

由于种种原因，不久集体食堂办不下去了。集体食堂解散以后，母亲仍然在磨坊工作，开始为生产队牲畜加工精饲料。想想，在那个年代，我们国家处于经济紧张，粮食匮乏，人人食不裹腹的时候，由母亲来做这项工作，那是需要多大的信任与多好的人品。

母亲公私分明，做事有底线，即使再艰难也不会动集体的一粒粮食，在很好地完成工作的同时，用行动让信任她的乡亲们没有失望，赢得了一个好口碑。

石磨磨面

◾️艰难地度过灾年



四五月份青黄不接，每年的这段日子最难熬。为了度过饥荒，母亲让我们挖野菜，捋洋槐花、榆钱，花椒芽、构穗、柳树芽等，母亲用这些兑在面粉里，摊饼或清蒸吃。

我们当地很少见到香椿树，只有白椿树和臭椿树两种树，后者是不能吃的，白椿树嫩芽可以吃，但要水煮熟捞出，放入冷水中浸泡三四小时后才能凉拌吃，不可多吃，吃多了身体不适，大概是轻微中毒吧。洋槐树花、榆树钱、白椿芽、构穗、柳树芽都是季节性的菜，能吃的时间不过十天半月。

麦麸是磨面时筛下来的麦皮，俗称麸子。虽然难吃，但能吃上麦麸饼，也算奢侈了。还有榆树叶、榆树皮，洋槐花树叶，红薯叶、红薯干、南瓜等，在灾年都会加工成碎末和粮食参合了吃。

棉花油渣饼是油坊里榨棉籽油的下脚料，通常用来喂牲口、作肥料。到了饥荒年代，无粮食可吃，生产队会分给各户一点，用来充饥。棉饼吃后不易消化，吃多了肚子会长时间发胀。听说一个饿急了的农民，从生产队的仓库里偷了一些棉饼，疯吃一顿，结果被活活胀死。母亲用它同野菜粮食兑拌充饥。就这样，母亲勤扒苦做，使一家人艰难地度过了灾慌年，

构穗

◾️不计得失

灾年过后，年近半百、有着一双小脚（小时缠足）的母亲，没有闲赋在家，而是选择继续参加农业生产。对生产队分配的工作，从不挑肥拣瘦，叫干啥就干啥，任劳任怨。到了拾棉花季节，棉花是安斤记工分的，人人争着挑选棉花开的大点儿、多点儿的地，母亲从来不争不抢，主动去别人挑剩的地，虽然拾的棉花比别人少些，挣的工分也相对少些，但母亲不计较，也不在乎。

还有拾棉花时，有些人为赶速度会留一地的“羊尾巴”（没有拾干净的棉花），生产队长也会让母亲去清理一下。

夏收秋收时，为了抢收抢种，加快速度，收割都是按亩记工分，采取包工到人到户，遇上长势好的或者倒伏的麦子地、谷子地、以及玉米豆子地，收割耗时费力，母亲也会主动承担。母亲这一行动，虽然牺牲了一点儿个人利益，但化解了不少在劳动分配中的矛盾。久而久之，生产队长不会总让母亲吃亏，也会给一定的补偿。补偿不多，公开透明，足慰人心，母亲自然也高兴。

辛勤耕作

◾️女汉子

父亲是一名当地远近闻名的铁匠。从各种各样的农用工具，如镢头、锄头、铡刀 、镰刀、铁锹、铁链转轴…到家用的剪子、菜刀、饭勺 、铲子、门锁、等等，他都能打造出来，而且经久耐用，灵巧顺手。乡亲们都夸赞，爱用他打造的器件，所求者络绎不绝。因为父亲的精湛手艺，在父亲50岁那一年，县农机公司破例地招收他为正式工人，不要说在三十年前，农转非比登天还难的那个时代，就是在今天，如果不是父亲人缘好，技术高，也绝对不可能在年届半百的时候，成为一名新工人。

父亲务农时，每遇农闲下雨，父亲就生起火，打造别人需要的物件。遇到大一点活儿，需要有人帮着抡大锤。为了生计，母亲学会了抡大锤，能熟练地跟随父亲打铁节奏抡锤敲打。刚从火炉中夹出来的铁通红通红的，一番疾风暴雨、电闪雷鸣般地抡锤下来，累不说，就看火星乱飞的场面、震耳欲聋的声音就够震撼人心。四处飞溅的火星，飞到皮肤上就是一个红点儿，溅到衣服上就烧一个洞，说不怕，哪是假的。这是一个男人都不容易掌握的险难活儿，母亲做到了，成了父亲打造各种农具、物件的得力助手。

年老一点的大都知道：在众多的谋生手段之中，打铁、撑船、磨豆腐这三个行业被称为最苦的，打铁又排在三大苦的第一位。铁匠在狭小昏暗的铁匠铺里，忍受着熊熊烈火的烤灼，抡着大铁锤反反复复的敲打，常常是一场锻造下来就要脱掉一层皮。所以有“打铁人身在炼狱，一生脱去千层皮。”之说。“打铁还需自身硬”说的就是打铁人虽然打击的是铁器，实际上是在锻打自己的身体，身体要经得起成年累月的千凿万击。随着时代的进步，打铁这种行业基本上都已经被机器所取代了。

一个小脚女人成了抡锤打铁的“女汉子”，是生活所迫，也是母亲挣刚要强。

巧合的是多年后“女承父业”。文革结束恢复高考，我是第一批被国家重点大学录取，所学专业是有色金属压力加工工艺，在高考自愿里我既没有报考这个大学，也没有填报这个专业，稀里糊涂地来到这所大学又学了这个专业（第一届学生情况都和我差不多）。那个时候有人问我学什么专业，我都是回答“打铁”，因为这样回答简单明了，无需解释。所不同的一个是“黑色”，一个是“有色”；一个手工制造，一个是现代化机械制造。

火星飞溅

◾️乐善好施，慷慨大方。

灾慌年间，河南、陕西蓝田县到我们那里要饭的特别多，每天都是一波一波到家门口要饭，母亲从不让要饭的人空着手离开我们家。赶到饭时的，母亲会给一些热饭吃，不到饭时的，就给一个或半个窝窝头，后来半个都有点给不起了，只好给一小块，那也是母亲自己从嘴里省下的，真是太难了！

村里有个疯女人，别人见了唯恐避之不及，母亲则不然，见她可怜，每次都会给她一点儿吃的。有一个冬天，母亲见她衣不遮体，冻得瑟瑟发抖，便找了几件旧衣服，拆洗干净，又找些旧棉絮，手工缝制一身棉衣让她穿上。疯女人见了别人都会骂骂咧咧，见了母亲却呲牙傻傻地笑笑，没有一点儿异常行为。母亲会叹息道：“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灾年过后，日子是好过一些。但什么都要凭票供应，孩子们想吃一块糖都买不到。姐姐把平日省下来的购物票，集中购买一些吃的带回老家，孝敬父母。母亲不舍吃，总是要分给街坊邻居的老人吃，剩下的给儿孙们吃。这在眼下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但在当时却是难能可贵的，也可以说一般人是做不到的。

母亲健在时，嫂子（母亲的儿媳）娘家妈突然病故，噩耗传来，让嫂子犹如天塌一般。嫂子是娘家妈孩子里的老大，弟弟妹妹多，家里生活拮据，使得她妈妈的棺椁、老寿衣什么都没有准备。母亲知道后，一边安慰嫂子，一边把早已准备好的自己的寿衣棺椁给了嫂子娘家妈。母亲的寿衣是姐姐在北京瑞蚨祥名店里买的高档绸缎面料，经母亲之手、一针一线纯手工缝制好的一套寿衣。在嫂子急难时，母亲毫不犹豫伸手帮助，给予抚慰。

从嫂子进程家门之日，母亲一直视如己出，比亲闺女还要看重。以后又不辞辛苦地帮哥哥嫂子把孩子们一个个带大。

母亲又看着长孙媳妇娶进门，心里更高兴，视若珍宝，婆孙俩投缘，亲的不得了。母亲在晚年时多得她和妹妹轮流侍候。母亲病重时，妹妹日夜在身边照顾，可就在母亲走的那个晚上，妹妹偏偏有事回到自己家里，不在母亲身边，每当提及的时候，妹妹后悔莫及，泪流满面。那个晚上是长孙，长孙媳妇守在母亲身边，即将黎明时母亲走了……

母亲穿的寿衣布料是姐姐重新在瑞蚨祥店里买的，棺椁也是姐姐出钱重新打造的。

母亲在打电话

◾️干庄稼活儿也是一把好手

别看母亲一双小脚，干庄稼活儿却是一把好手。夏收夏种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人道：“麦子成熟仅一晌，芒种三天遍地黄。”那时全是人工收割，成熟的麦子如果不及时收回，夏季天气多变，一场暴风雨不知要损失多少，所以管夏收叫“龙口夺食”，等收割完了，还要争分夺秒地抢种晚秋作物。

当地有：“麦子收到场，小孩不找娘。”之说，一方面指小孩有新粮吃不挨饿了，不找娘；另一方面说娘不知道在哪儿忙，小孩找也找不到。从割麦、捆麦、到装车运回，从摊场、碾场、扬场、到终了把麦籽装入袋中，最少要忙一个月左右。

“扬场”是农业生产中等级较高的技术活儿，一般男人都干不好，母亲却能干得得心应手。不管风大风小，母亲站在上风向，铲满木锨侧身向空中一“扬”（撒的意思），呈现一道均匀弧形，经风就把麦壳、麦芒和尘土吹到一边，分离出来的麦籽会落在一个固定地方（这就是“扬场人”技术核心），站在下风向的人赶紧用扫帚扫出麦堆上杂物，经过这一番操作，麦籽很快被分离了出来。我们家每年自留地产出的一千多斤麦子，“扬场”都由母亲完成。街坊邻居有时也会请母亲帮忙。

母亲看到天旱、下雨、下雪，总要与农事、收成联系起来，她有着自己独到解说：“掏钱难买五月旱，六月连阴吃饱饭（指农历）。”“麦盖三层被，头枕馍馍睡。”“种地不上粪，等于瞎胡混。”“红薯没有巧，只要插秧早。”……等等。

还有二十四节气歌也常说给我们听：“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暑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

母亲对农事的了解不次于当地老农。我们家有一亩多自留地，什么时候耕、什么时候种、种什么、种子的用量，禾苗的株距行距、成长期间的锄草、施肥、浇水等管理，一直到最终收获，都是母亲说了算。

扬场

◾️孝敬老人

母亲不但能吃苦，还特别孝顺。她没有教孩子如何孝敬父母，但是她的言行教会了我们。奶奶去世早，爷爷和叔叔住在一起。60年代，那是个灾荒年代，大家都吃不饱，大人小孩儿饿的眼冒金星。即便如此，母亲也会省下一些细粮给爷爷吃，每隔几天，都会用鸡蛋和面，在凸锅上烙几个薄脆饼子送给爷爷。

有一次爷爷病了，想吃变蛋（又叫毛蛋），村里买不到，母亲让父亲到来回40里的县城去买，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算买到。

为了让爷爷吃上肉，母亲与父亲合作，偷偷地打造一些农用工具卖了，凑齐了钱买了一只不大的山羊，让别人宰杀了，头、内脏当然就归了宰杀者。一锅肉煮好后，母亲全部都给爷爷端了过去，当时正处隆冬季节，放得住。对这锅肉，真不知道我有多馋，可母亲就是没有让吃一口。这让我硬硬的记了一辈子——羊肉香。也让我们知道在艰难困苦的日子里，老一辈是如何孝敬父母的。

父母在老家房顶

◾️支持儿女工作

我高中毕业返乡劳动的第一年，就被推选为生产队会计，我知道大伙推荐我，多是父母人缘好。

接了会计工作后，除了月底集中核算账目，耽误几天出工外，平日里我都是夜间记账，白天参加农业生产。我坚持月月上墙公布工分，夏秋及时公布夏秋两季粮食分配方案、年终及时公布现金决算方案以及现金物资收支账目等，公开接受群众监督。

如此以来，就没有多少时间干家务活儿，母亲不但没有一句怨言，还鼓励我多多地出勤，积极参加农业生产。在当会计的两年里，母亲没少操心。夜里我在油灯下记帐时，母亲总会端一杯水放下，悄悄离开。等我一切做完后，已经夜深人静了，侧耳倾听，仍然有我习惯熟悉地翁翁纺车声，我知道是母亲正在月光下纺线。生活的清苦、家务的繁重母亲独自扛在肩上。如果我来承担一些儿，也许母亲就不会这么辛苦。

母亲的品行深深地影响着我。有一次卖完生产队的棉花，我去结账领了现金，在核实票据时发现多给了近一百元。一百元在当时可是不小数目，能顶一个壮劳力大半年的收入。我立刻找到结算窗口退回给当事人。此人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同志，她非常感激地说：如不及时退回，她有可能丢了这份工作。当天，我对母亲讲了此事，母亲非常高兴，夸我做的好。

在任会计的两年里，尽管忙碌辛苦，但账目上没有出现丁点儿差错，因此受到大队（12个生产队）多次表扬。

在此期间，我和姐妹们一起承包了20亩棉花试验田，收获皮棉亩产达70多斤，比当地平均亩产高出30%多，受到乡政府表扬。

两年后我调到大队工作，因工作努力，曾参加县级“三干会”，并在会上发言（见照片）。如果没有母亲的支持，是不可能有这样成绩的。我很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个深明大义、心胸开阔，积极支持我工作的母亲。

1976年笔者发言照

◾️一个意外

历经过挨饿的人都很节俭，几乎都有随手捡桌子上、大锅里撒落的馍渣放到自己嘴里吃了的习惯。同村就有这样一位老人，视力不好，早上起锅盖做饭，用手在锅底一抹，摸到一只蝎子，以为是馍渣顺手放到嘴里，结果让蝎子蛰伤了舌头。

就是这家人，当年一个意外，差点儿使我酿成大祸。

那时我领着人给棉苗打农药，午间回家吃饭，我偷懒把农药瓶埋在地头的土里，没有按规定把农药瓶带回。等吃完饭再找农药瓶不见了，吓得我魂都飞了，赶紧四处打听，母亲也帮着找。那是一瓶剧毒农药（白色金属瓶装1059农药），打药时，因风向走不对或者天太热都会导致人中毒。这种农药都是专人保管，专人负责使用，我一时大意就发生了意外，如不及时追回要出大事的。

后经多方努力总算找到了，就是这家老人的儿子，其视力也不好，中午到地里给羊割草，不知道就这么巧让他摸着拿了，倒掉了所剩不多的农药，回家用瓶子灌了煤油。我赶紧去他家，看到他家人都没有什么事，一颗悬着紧张的心总算放下了。付了他妈妈的煤油钱，把农药瓶追回后，及时安全做了处理。

事后，母亲说了我一通，叮咛我做事一定要谨慎小心，不能偷懒，更不能大意马虎。

棉苗打农药

◾️勤俭持家

母亲生活节俭，勤劳朴实。一件衣服穿破了补补再穿，总也不舍得扔。我小时候的棉袄、棉裤，也是补了又补，但都很干净。

后来生活条件好了，子女给她买件像样的衣服也舍不得穿，还抱怨乱花钱。家里除了柴米油盐等必需品，不舍得框外多花一分钱。吃饭时，桌子上掉的米粒、馍渣，母亲都要捡拾起来，拾掇干净，放进嘴里吃了。她说：“饱孩不知饿孩子饥”，“扔了作孽，吃了不糟蹋。”我和母亲开玩笑说：您可得小心点儿，别跟咱村那个老太太似的，让蝎子蛰了舌头。

一次我回老家，在集市快要结束时，母亲说她要买点白菜回来，我说：我和你一起去吧，母亲说：不用了。我在家等了一会儿，不见母亲回来，就到集市上找，发现母亲在集市上母亲捡了不少人家不要的长得不好白菜。那天，集市上剥的只剩下心的白菜才3分钱一斤，我知道，母亲捡这些白菜，不是母亲买不起，也不是母亲吝啬，是她看不惯辛辛苦苦种出的菜就这么丢弃了，这让过惯苦日子的她觉得太可惜了，太浪费了！如果我不顺着母亲的心意，一定会惹她生气的。再说捡的又不是偷的，也没什么丢人的，我把母亲捡的白菜大大方方地拿回了家。那天，我发现母亲特别地高兴。

母亲去世后，我整理衣物时，发现有一堆疙疙瘩瘩的东西，打开一看是母亲补了又补的旧袜子和几双新袜子，让我潸然泪下……母亲节俭到了对自己苛刻的地步……

母亲 姐姐

◾️救孙子一条命

1970年，母亲期盼已久的长孙出生了，在一家人欢天喜地地迎接新生命到来时，却发现孩子奄奄一息，太弱了。请来了“土医生”（当地半务农半看病的私人医生），“土医生”看了看，径直走出家门，嘴一个劲地叨叨道：“毕了，毕了（完了的意思）……”这让母亲非常生气，说道：“胡说啥呢，我的孙子好好的。”

那个时代缺医少药，农村女人生孩子都在自己家里，孩子也没有现在看的这么金贵，都是请一个接生婆就行了，孩子出生第一天到第七天，及容易夭折，当地人称：“四六风”病。月子“四六风”是在新生儿出生后，通常在4～6天时发生，故名“四六风”。医学上称新生儿破伤风，又称脐风。脐风是由于生产后剪脐带时周围环境差，或剪刀、缝线、纱布消毒不彻底而使脐部受到破伤风梭状杆菌感染而引起。这种情况放到现在是不可能发生的，但在过去很多，很少有人知道导致四六风的原因，就知道这种病很可怕。

还有新生儿黄疸也是一种常见的疾病，表现为皮肤、巩膜黄染，如果手心、足心出现黄疸，病情相对较重。但大部分是生理性黄疸，一般半月后自然退去。少部分是病理性黄疸，要找医生看。但是在过去，有几人懂得？农村人看到孩子发黄就着急，能救不能救就指望土医生了。因黄疸原因夭折的也不少。

如果新生儿被土医生定性养不活了，也许放到一般家庭会放弃。但是母亲没有，随后放下手中一切事情，专门照看儿媳与孩子。孩子不会吃奶，母亲就用棉花沾糖水、一点一点地挤到孩子嘴里，看到孩子会吧嗒嘴吃了，母亲又挤了初乳喂，不分白天黑夜，几乎一个小时就喂一次，渐渐地孩子有了精神，第三天头上会吃奶了，这让母亲看到了希望。后来几天里，母亲更加细心地照看他们母子俩，嫂子月子里吃的饭由她亲自做，每次喂孩子吃奶时，母亲都守在身边，吃完奶母亲抱着，一刻不离守着，第四天孩子也出现了皮肤发黄现象，但状况一天比一天好，在渡过危险的七日后，一直悬着心的母亲总算松了口气。

在嫂子月子期间，除了孩子吃奶以外，换尿布、喂水、陪孩子睡都是母亲照看。整整一个月，母亲没有脱衣服，没有睡过囫囵觉，日夜守护着。在母亲细心照料下，孩子总算得以重生。

长孙在母亲百般疼爱与呵护下一天天地长大了。从小顽皮的孙子，但在母亲面前，却乖的像一只小羊羔。做错了事被母亲训斥时，从来不顶嘴。他常说：“我的命是我婆（奶奶）给的，我婆说啥我都听。”是一个孝顺的孩子。

在长孙结婚时，母亲宰杀了她亲手养了两年的一头大肥猪，宽待全村的父老乡亲与前来贺喜之人，场面热闹、喜庆祥和。

长孙娶妻生子以后，住在老屋，和母亲一起生活。孙媳人好、勤劳善良，和母亲特别投缘，对母亲非常孝顺，让晚年的母亲特别欣慰。

父母和孙子、孙媳

把母亲的一双手放大，可以看到，由于母亲长年劳作，手指关节处明显变大、变形。

◾️言传身教

“孩子是看着父母的背影长大的”，在灾荒年间与饥饿面前，母亲没有利用工作谋利，也没有忘记孝敬老人，更没有失去救济他人的善心，她是在用言传身教地的方式，对我们进行品行教育。

听母亲说：我小时候，好静不爱动，把我放的一个地方，不哭不闹，一大晌都不再挪窝的。我的名字叫？珍，村里人看我木纳，有叫我“懒珍”的，有叫我：“瓜珍”的（瓜是当地方言，是傻的意思。）。妹妹的性格和我截然相反，害羞、胆小、爱哭，还喜欢黏着母亲，常常一觉醒来看不见母亲就会大哭，哭得撕心裂肺，没完没了。一天早上，母亲看着躺在床上的妹妹没有睡醒，就独自一人去了磨坊磨面，没有背着妹妹，等回到家里，妹妹已经哭得死去活来，浑身汗水，嗓子哑了，耳膜也穿孔了，从此妹妹的一个耳朵落下了耳背的毛病，为此母亲懊悔了一辈子。但母亲对爱哭的妹妹和小时候木讷的我不会因此特别溺爱，或是讨厌。对孩子们总是打从心底的关爱，处处留心孩子的成长，留心孩子们品行教育，对姐姐哥哥更是疼爱有加，但是却不失严加管教。

1959年，上初中的姐姐被西安红安公司招工，那年姐姐才16岁。参加工作后，姐姐勤奋努力、积极向上，入了党，当了调度。就在公司正准备送她到北京航空学院学习时，由于姐夫工作原因，姐姐放弃自己一切，调到了北京某单位上班。姐姐上班单位很远，来回上下班都坐公交车，途中需要近4个小时，中午自己带盒饭，两个孩子送幼儿园，姐夫被调到了在外地工作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家庭重担全落在姐姐一个人肩上。姐姐每天早上四五点钟起床，做早餐、准备盒饭、吃完饭，送孩子到幼儿园。上完一天班回到家里天已经黑了，赶紧把两个孩子接回来，辅导孩子完成作业后，再洗洗涮涮，收拾收拾，差不多到十一二点钟了。姐姐同母亲一样，都是争刚要强的人，尽管家务缠身，上班却从来不迟到，工作任劳任怨，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在单位连年被评为优秀党员、先进工作者。姐姐表现突出，单位要她担任领导工作，考虑到家里的实际情况，姐姐推掉了，这是姐姐又一次牺牲了给自己的提升机会。姐姐向组织推荐另一位同事（姐姐是他的入党介绍人）走到领导岗位，几年后成为公司主要负责人（党委书记）。姐姐是家里长女，从参加工作开始，姐姐一直帮衬家里，在父母年迈的几年里，姐姐的工资几乎全部贴补给父母用，就连我上大学，在助学金（每月17.5元）不够用时，也是姐姐补给。几个侄子的工作、结婚等大事父母都要与姐姐商定、必要时还要被召回。

妹妹很孝顺，为照顾父母，顾不上地里庄稼，家畜家禽不敢多养，房子年久漏雨，居住都成了问题，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又是姐姐出钱帮她盖了房子。从姐姐参加工作起，是不是她的事，是大事还是小事，该管与不该管的事，她都管了，她和母亲一样，天生就是一个操心的命。在姐姐身上有着母亲的格局与风范。

我的哥哥，在《美篇》可看【怀念胞兄程更新】。

妹妹喜欢干活儿，不喜欢读书，初中毕业后务农，后来嫁给距母亲村子不远的一户农家。妹妹、妹夫很能吃苦，实诚待人，都是不惜力、不惜财地帮助他人，善良又孝顺。在父母年迈体弱，需要照顾的时候，多得妹夫宽宏体谅，多亏有妹妹、孙子孙媳等家人在身边陪伴照顾。姐姐、姐夫也会忙里偷闲从北京赶回来看望父母，并承担了一切生活花销。妹妹的孝敬，姐姐的慷慨，让我自愧不如。

正是母亲的言传身教，她的几个子女很平凡但很充实，人品端正，都为母亲长脸、争气。

八十年代妹妹、妹夫和他们的长子

◾️实诚不抠

母亲说：“不要想着沾别人的光，我一辈子没欠过谁家一分钱。”“吃亏人常在”、“远亲不如近邻”。母亲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那时，农村人都吃石磨面，几十户人家只有一台石磨，有时“排磨号”赶不上趟儿，就有了“借面”的风俗。有的人家抠抠索索，当你借一碗面时，抓一把面粉用手捻着一点一点往碗里添，看着是满满一碗，实际虚而轻，没有多少。母亲看不惯这种尖酸刻薄之人，都是很实诚待人。别人来我家借面时，母亲总是直接将碗插进面缸，挖出的是瓷瓷实实一满碗面粉。

◾️母亲的精句真言

一日不读书，无人看得出；

一周不读书，说话会变粗；

一月不读书，智商开始输；

一年不读书，又回人之初，

三辈不读书，等于一窝猪。

这是我母亲生前常说的一段话，让我在百忙也要抽空看看书，让我在人生旅途中从不敢懈怠。

还有：

• 人留子孙以钱财，我遗子孙以清白。
• 亲戚不共财，共财两不来。
• 儿孙自有儿孙福，莫给儿孙作马牛。
• 一辈好妻子，三辈好子孙。
•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 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
• 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 小时偷针，大了偷金。
• 细水长流，吃穿不愁。
• 宁可生前端碗水，不在坟头烧堆灰。
• 一个好汉三人帮，赠人玫瑰手余香。
• 从小看大，三岁看老。
• 不怕人不请，就怕艺不精。
• 害人之心不可有 ，防人之心不可无。
• 冤家宜解不宜结。
•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 学好三年，学坏三天。
• 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老虎学咬人。
• 苗好一半谷，妻好一半福。
• 创业百年，败家一天。
• 和气生财、忤逆生灾。
• 宁走十步远，不走一步险。
• 力气是奴才，不用它不来。
• 不怕被人利用，就怕你没用。
• 别人都不对，那就是自己的错。
• 有个好面相，不见得有个好心肠。
• 知人知面不知心。
• 和人共事，你觉得舒服了，别人就不舒服了。
• 救急不救穷。
• 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
• 新鞋不踩狗屎。
•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也要一步一步走。
• 小口不补，大了尺五。
• 宁在人前全不会，莫在人前会不全。
• 久住令人贱，频来亲也疏。
• 虎生犹可近，人熟不堪亲。
• 岳母家母都是妈，千万不要住一家。
• 亲戚别共财，共财断往来。
• 不做中人不做保，一生一世无烦恼。
• 饿死不打亲戚工，穷死不耕丈人田。
• 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

……

母亲的这些话，是朴实无华“土文化”，句句都是精华，句句诉尽世俗，句句醍醐灌顶。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脑海中，时时回放，受益匪浅。

◾️出谜语

闲暇之时，母亲会出一些谜语让我们猜。

• 青石板，石板青，青石板上钉银钉，到了夜晚亮晶晶，数也数不清。（星星）

• 小时青，长大黄；搐着腰，靠着墙（扫帚）。

• 千只脚，万只脚，站不住，坐不了，靠门角。（苕帚）

• 奇怪奇怪真奇怪，骨头长在肉皮外。（指甲或者鸡蛋）

• 东边一头牛，西边一头牛，天天黑了来碰头。（两扇门）

• 不大一颗红枣，满屋子装不了。（灯火）

……等等。

这些生动形象而富有感染力的乡土文化，很能启发智力，增强记忆，丰富知识。从这些乡土文化中，我获益良多。

1976年笔者田间地头

◾️人才济济

母亲聪颖贤惠、思维敏捷，有着惊人的理解力，记忆力。特别是计算能力，甚至使我们这些读书识字的晚辈都自愧不如。

在封建社会，妇女没有读书识字的权利，所以，从儿女幼年开始，母亲就教育我们要学文化，学知识，无论家境多么艰难，无论家务多么繁重，无论自己多苦多累，从来没有耽误过我们的学业。即使是在十年文化大革命当中，她鼓励我们努力学习的决心，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一九七七年文革结束恢复高考，我是第一批被全国重点大学（东北大学）录取，母亲发自内心地感谢党，感谢邓小平英明伟大，也更增强了教育后代读书成才的信心。

几十年来，母亲节衣缩食，省吃俭用，呕心沥血，殚精竭虑，教育第二代、第三代、第四代，如今，在父母亲手裁培起来的我们这个大家庭，欢乐和美，人才济济，从中专生、大学生到硕士、博士，从工人、农民到大学教授，从书记、厂长到军级干部，从县里、省里到首都北京、到美国纽约，母亲的子孙后代成了国家的有用之才，母亲的心血正在凝结成累累硕果。

◾️老来苦作

母亲是一个闲不住的人，老来身体愈发健康。改革开放后，土地承包到户，家里种了不少果树，从果树的种植、施肥、修剪、疏果、锄草、摘果等环节，母亲都参与其中。

60多岁时，母亲能上枣树摘枣，能养猪、养羊、养鸡，忙忙碌碌一刻不停。

70岁多时，母亲摊场、扬场、晒麦继续劳作不停。还和父亲一起养牛，夏天去地里割青草喂牛，秋天为牛过冬储备玉米秸秆、豆子秸秆、树叶，冬天没有秸秆粉碎机，都是老两口用铡刀铡草料，父亲铡、母亲向铡口送草料，一点一点地铡成短节，然后拌了精饲料喂牛。哥哥有时回家也会帮忙，但主要还是父母忙。为此姐姐不知劝阻多少次，母亲就是不听。母亲常劝人：“儿孙自有儿孙福，莫给儿孙作马牛。”可是轮着她自个了，怎么就犯糊涂了？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爱能倾其一切而迷失自我，母爱更甚！

80多岁时，母亲还能到地里拔草，扫院子，做饭。有一天，母亲不小心腿扭着了，疼了好长时间，也不见好。母亲是一个闲不住的人，稍微能走动一下，就到家门口，雨天路滑，伤腿不给力，又跌到了树坑里，孙媳发现赶紧搀扶起来，母亲站起后感觉腿不疼了，试着走了几步，真的不疼了，真真是“因祸得福”。母亲一生不爱看医生，很少病，病了也不吃药打针，都是硬抗。这次腿扭伤了也不肯看，经这么一摔，可能挫拧的地儿恢复了原状，所以才有“不幸之中的大幸”！

门口有一棵大柿子树，是母亲亲手种的，每到柿子红了，母亲都会烘几大锅又脆又甜的新鲜柿子送给亲戚朋友、左邻右舍人吃，剩下一少部分留着深冬软了吃。

母亲一生不舍吃不舍穿，到老了她自己亲手种植的苹果，好的都卖钱了，留下不好的不能卖钱的自己吃，这让从北京回来的姐姐看见了，从床底拽出来，看到苹果又小，又青，皮上还有不少硬坑（让臭斑虫咬过），既生气，有难过，流着泪说：“难道你自己的地、自己种的苹果就不舍得留些儿好的吃？”姐姐找来一把刀剁了一些喂羊。剩下的苹果全部倒在后院里了。正准备去买一些好苹果给母亲储备过冬吃，正好我的堂姐听说姐姐回来了，带了一大袋子苹果来，全是色好、大个的上等苹果，姐姐非常高兴，心存感激。

◾️不信算命不拜佛，只管行善与行孝。

母亲认为命运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的，不是一算就可以算出的。如果算出你是好命，你不努力照样得不到你想要的；如果算你的命不好，生活不顺当容易把一切事情都归到命运不好上，失去奋斗的动力，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烦恼吗？所以，母亲从来不去算命先生的卦摊上占卜。

母亲虽然不是佛教信徒，也不信算命，但进到寺庙里却是怀着敬畏之心而“敬鬼神”，用母亲的话讲：不在于你要敬什么，而在于要有敬畏之心，“抬头三尺有神灵”，做事要顾忌，不能出格乱来，要对得起天地良心，这样“晚上睡觉时才不怕鬼敲门”。我深以为然，如果没有敬畏之心，人就会无所顾忌，肆无忌惮地为所欲为，什么不正当的事都干得出来。

1995年“五一”假期，77岁的母亲、姐姐和我去了五台山，第二天我们要至黛螺顶，它是五台山东台顶延伸下来的一个小小的山峰，垂直高度有400米，相当于一幢130多层高的摩天大厦。我们一行三人开始登路途必登的“大智路”，“大智路”青石辅成，全程共计1080个台阶。“大智路”如天梯般陡立奇峭，渐次登临之间，鸟瞰四周景色，浩浩然若凭虚御风。石阶曲折处又多置平台，还有围墙小亭，边登边歇，领略了佛国风光，心旷神怡。一路上，看到了虔诚的佛教徒一步一叩首的情景，让人更感觉到信仰的力量。登顶之后就看到了黛螺顶的牌楼，石狮和山门了。然后我们怀着敬畏之心看了五方文殊殿，天王殿等。

77岁的母亲虽然有一双小脚，但是上山爬坡一点不比我们差，小有兴趣地看完了所有大的景点，依然精神头十足，沿途拍下不少照片，遗憾的是下山时，不小心相机摔坏了，胶卷也曝光了，没有留下一张珍贵的照片。

还有天公不作美，竟然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温度从30度一下降到0度一下，我们都是身着单衣，没有带御寒衣物，担心母亲冻着，当天下午我们乘大巴车返回太原，不料途中，大巴车又出了故障，等修好后开车到太原已经半夜十一点了。

有5个女孩子和我们一同下车，得知她们是清华大学在读的学生，利用假期一起出来游玩到此地，看到这么晚了、该到哪里找住宿，又是几个女孩子，母亲姐姐的眼光都注视着我，我知道她们是在让我想办法安排一下她们几个的住宿。我自然不会拒绝，叫了一辆出租车一起回家后，然后带着几个女孩到单位，让她们住在会议休息室里，第二天一大早，又安排她们吃了早餐，几个女孩非常感激，留下她们学校、专业、住址、姓名（当时还没手机）后，又说有空去北京找她们。

当时，姐姐的儿子也在清华大学就读，我拿着她们留下的联系方式对姐姐、母亲说：“有没有看上的，可以给你们做儿媳妇、外孙媳妇的，不妨联系一下如何？”随后都笑起来……

母亲认为拜十次佛，不如行一次善。“宁可生前端碗水，不在坟头烧堆灰。”母亲没有像别的老人那样，去庙里面上香，或者逢年过节的去祭拜，祈求神灵保佑。母亲是只管行善、行孝而又相信因果的人。

我深以为然。有笔者拙诗《悟》为证。

悟

思绪似风常吹过。

寸寸断肠，痛及泪溢目。

旧事翻出愁绪苦，且把心思谁共语。

红尘嚣嚣烦无数。

祈祷念佛，求菩萨解救。

信步陌上菩提遇，知佛也有迷惑处。

坎坎坷坷人间路。

悲欢离合，幕幕入心苦。

心下云禅起几度，从那儿来归何处？

困境时谁把我助？

天不助之，唯靠自己救。

迷茫中谁把我渡？佛无语自己开悟！



◾️情感世界里无奈的母亲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能对人讲不过一二。在街坊邻居的眼里父母很般配，一个是不抽烟、不喝酒，顾家型好男人。一个是任劳任怨、善解人意、贤惠的好女人；一个有精湛的手艺，一个会操持家务；都是好人堆里的好人。但母亲在感情世界里似乎缺了什么，隔着一层什么。

小的时候，我常看到母亲去一个没人的野地大哭，我远远躲着看，心里只有害怕与担心。哭过之后母亲，回到家里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一定和父亲有关。等我长大以后，似乎明白一些，但又不明白很多。

用现在人的说法，可能是三观不合吧！三观（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它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却深深地影响着一个人的为人处世的方式。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三观，而对于夫妻来说，要是三观不合，就需要互相调整去适应对方。比如接受差异、降低矛盾、宽容对待，对方不懂你的追求，也不懂你的快乐，想办法能在出现了三观不合的时候可以好好沟通，慢慢地向统一的方向发展。但是，我认为这是一门很大的人生艺术学科，很难研究透了，即使研究透了，也需要有大胸怀、大容忍。对别人可以讲，但未必自己能做到。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说着容易，做着难。”

在感情的世界里似乎没有对错之说，只能说合适不合适。父母年轻时因忙碌彼此宽容接受，老了共同语言愈发少了，仅剩下生活方面的照应，父亲看不懂母亲，母亲不多说什么。说了父亲似乎是懂又不懂。母亲是很要面子的人，心中苦闷从不对外人说，即使家人也一字不说。为了这个家她什么都可以忍，从年轻时忍，老了还在忍。父亲则不然 ，毫无顾忌、毫不隐忍地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

父亲虽不懂人情世故，但是凭着好手艺，凭着不知疲倦地帮人助人，在乡亲们眼里也是大好人。在我们的眼里，父亲手艺好，人勤快。虽不能挣大钱，但从来不缺钱。遇着什么急事了，父亲马上生火打造工具、物件，很快就能变现。工作以后，父亲很顾家，每月工资几乎都贴补家用。父亲也是一个慷慨之人，手中只要有钱，有人要借就给，把钱看的很淡。在父亲病重期间，能记起借给谁的，嫂子要回了一些，也有主动归还给嫂子的，不还的也就算了。

父母刚强了一辈子，从来没有借别人一分钱。

年老时两个人有一突出的分歧点，父亲主张和儿子分开过，母亲坚决不同意，母亲只有一句话：“你就不怕别人笑话？”在母亲的世界里只有儿孙，只有家，唯独没有她自己。开始我认为父亲有点过分，后来想想父亲的也许是对的，为什么要顾忌那么多？人不能活在别人的眼里。

但是，这种想法很快被现实否决了。父母走了以后，我和姐姐回老家，买了礼物一起去8里外的舅舅家看舅妈（舅舅已经去世），舅妈单独住在一处房里，我们和舅妈没有说几句话，舅妈的次子来了，说他饿了，问他妈有没有吃的，说着打开冰箱自己找，我顺眼看了看，里面只有半碗剩面条，冰箱里空空也，就这半碗面条也被儿子吃了。眼前的一幕，让我们找了借口没有在舅妈家吃饭，在街上随便买了碗面吃，回到老家不想提及只说：“在舅妈家吃了饭”。

人讲“多子多福”，但在农村，老人、孩子都在一个院里住着，没有收入，没有太多的钱买食物，即使有钱买了，也不够七狼八虎吃。说是分家，只能是把儿媳分了出去，儿子孙子能分出去？有一句话讲：“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舅舅家这一幕，让我真正知道了农村老人的生活处境，知道了母亲早已看透了的那种没有办法对人言的好无奈。

母亲娘家比较殷实富裕，过去讲门当户对，母亲原本是要嫁给一个商人子弟，岂不知他早已亡于兵荒马乱的年间，等知道这个消息时，母亲已经24岁了（安农历说虚龄），放到过去已经是超大龄剩女了。父亲家境清寒，母亲嫁给父亲算是无奈的下嫁吧！

一天母亲的孙女开玩笑说：“咱婆（奶奶）嫁给咱爷，是咱爷烧了老瓮粗的香火！”一旁的孙子不乐意了道：“错！当年咱爷也是一个帅哥。”

在我的眼里：母亲多了一些书香气息，父亲多了一些烟火气息；母亲胸怀宽广，成人达己；父亲心里只有柴米油盐茶；母亲喜欢思想深处的交流，父亲喜欢琐碎生活交谈；父亲只有现实生活，母亲还有一个精神世界；父亲只识人不知人，母亲识人知人还懂得如何交人……有一种感觉两人不在一个层次上，说话也不在一个频道上……

父亲性格直爽，事不过脑子。在他心里世界没有秘密，人好处，不对人藏心眼儿，不对人留心眼儿，也不藏话。父亲“不藏话”这种性格让家人不敢和他说心里话，有时家人在一起正说着一个比较敏感的话题，父亲来了会嘎然停止，这样让父亲感觉非常不舒服，他总觉得家里人对母亲好，把他当成外人看，心里有气的父亲会因一件小事发脾气，但在家人的眼里就是在无理取闹、没事找事。起初，母亲会耐着性子哄几句，可父亲一味的只发脾气却又不说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坏情绪，久而久之家人方便都避之不及，母亲情感耐心也被耗之殆尽。所以老了的父亲尽管勤快节俭，却不招人待见，也给母亲晚年的生活增添许多烦恼。父亲这种性格让母亲好无奈。

父亲不抽烟、不喝酒，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农闲时喜欢打麻将，都是一毛两毛的小打，不管输赢，只要超过了两块钱，就起身走人不打了。而母亲是从心里讨厌打麻将，不管是大打还是小打，母亲都认为是赌博，会给孩子带来不良影响，更害怕带坏孩子，有损于家风，因此两人经常吵架。父亲快80岁时到北京，姐夫、姐姐带父亲游玩了各大景点，一天闲暇无事，姐夫想带父亲到院里俱乐部打会儿麻将，父亲说：“来时，你妈有交待，不让打麻将。”姐夫说：“不赢钱，只是玩一下。”父亲说：“那不行，把你们带坏了咋办？”听父亲这么一说，一家人都笑起来……年迈的父亲就这么天真，简单！

母亲省吃俭用，但对孩子上学的学费、书本费从不拖不欠。虽然疼爱却不宠不惯，有毛病就训斥，有活就得干。我们兄弟姐妹四人至今，没有一人摸过麻将，更不用说去麻将场赌博了。有时我在想，母亲在正家风时，对孩子们严格一点儿倒也罢了，对父亲是不是有点过头了，是不是太苛刻了？

父母和姐姐

◾️病中的母亲

时光荏苒，一转眼母亲离开我们快二十年了。但母亲在我心中并没有随着时光走远而淡忘，对母亲的思慕反而越来越强烈，尤其是在母亲有病的那段日子。

2003年不少地区发生了非典（Saras），我工作的地方偏偏是重防区，一天到晚弄得人心惶惶，我一边上班，一边做女儿的高考后勤工作，也挂念着年迈的母亲（父亲在2002年去世）。

2003年6月一个晚上，突然一个电话说母亲摔了一跤，我心急如焚，不等女儿填报高考志愿，便匆匆赶回，见母亲脱离了危险，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经过一个月调养与家人无微不至的照顾，见母亲的身体已无大碍，我便回到省城，这是母亲病后我第一次回家。

母亲自从那次摔了一跤后，身体明显一天不如一天。她开始健忘，先是张三认成李四；然后脑子出现幻觉，眼前明明没有人，她就要说有人，还和人家说话，其实这个人早已过逝了，这不是在和gui说话么？子女常常被她这种幻觉吓得心颤；再往后是夜里不睡觉，下床来回走动，有时还会摸着子女的脸说：“天不早了，还不起来？”开始大家都没在意，以为是人上了年纪，病后身体虚弱的缘故，直到有一天，她连身边的子女们的名字也叫不上来了，才知道，母亲老了，糊涂了。

也就是在那一年入冬的时候，我又一次回到母亲身边。看到母亲的身体远不如从前，人消瘦了不少。更严重的是，母亲对过去的事情不记得了、熟悉的人不认识了，连我有时也不认识了。老年痴呆症已经很严重了。此时的母亲一天24小时已经不能离人了。

母亲善良、热心，人缘很好，病后经常不断地有乡亲们来看她。平日热情好客的母亲这时竟然变得面无表情，两眼发呆，对乡亲的到来，没有了往日热情与欢喜，呆呆地要么不言语，要么所答非所问，让看她的乡亲好不叹息与心酸。

慈善了一辈子的母亲，和邻居们都没红过脸。自从有病后，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逮着什么扔什么，逮谁砸谁，天王老子她也敢扔东西打，变得天不怕地不怕了。一天到晚，胡言乱语，一会儿喊：”刀客（土匪）来了，快跑！”一会儿又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喊“娘”，说她想娘了。过去常听母亲说：“八十岁老人也想娘” ，觉得不可思议，现在看着失意的母亲也在想娘，着实让人心酸。

开始，母亲半清醒半糊涂地折腾20多小时，还能睡八九个小时。后来，犯病的时间越来越长，以至于两天两夜甚至更长的时间不睡觉地蹬呀、喊呀地折腾。为了安全，母亲的床东西放，而我的床南北放，和母亲头贴着头睡。母亲的半边身子虽然不灵活了，但她另一面是好的，到了夜里，一条腿不停地蹬，要不然就向上挑，被子需要不停地捡起来给她盖上。一会儿不留意，她就将身上衣服全脱了，只剩下背心了，还在死拉硬拽地脱。当时天气已冷了，尽管屋子生了蜂窝煤炭炉子，但还是很冷的。怕冻着她，几乎整夜不能入睡。母亲身下铺有电褥子，由于不停地蹬，电褥子的电阻丝都裸露出来，而电褥子上还铺有床单，想想母亲有多大劲？

有一天，被母亲折腾得实在没办法了，也怕冻着，我用床单将她的双腿缠住，用衣服将胳膊绑在床边，这下可闯祸了，母亲一边嚎啕大哭，一边说：“我没犯法，凭什么绑我？”我不禁打了个冷战，是啊！就是一个常人也不能这样，何况她是我亲妈，又病着，再怎么折腾，也不能绑她呀！这样做，我成什么了？得！赶紧松开，由她折腾。整夜开着灯看着，她解开了扣子，赶紧给她扣上；她挑开了被子，再给她盖好；她挪动身体到了床边，赶紧向里推推。有时困了打个盹，她冷不丁地抓你一把，还会揪住你的头发不放，平日里疼爱子女，一辈子不曾打骂过子女，可这会儿的母亲，好像中了魔一样，哪会知道她在干什么！

脑子出错的母亲什么感觉也没了，没了疼，没了爱，也没了伤心。她把疼痛、伤心、爱和惊吓全给了子女。那一段时间，我脑子也快出错了，精神处于崩溃的边沿，真想跑到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大喊一通。

母亲一辈子操劳辛勤，老了老了，本来该享享清福，过段好日子，却突然成了这个样子！人吃五谷杂粮得百病，可得什么病不好，偏偏得这种病。得了这种病，没了白天，也没了黑夜；没了美，也没了丑；没了对，也没了错；没了香，也没了臭。不用说不认识身边的人了，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更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母亲在神志清醒的时候，仍然是很要强的。尽管腿脚不好使，能做的事绝不麻烦子女，夜里要方便，仍努力试着自己做，不想麻烦别人。我回来的第一个晚上，母亲起夜，从床上摔了下来，胳膊手腕处碰伤了也没有吭气。白天才发现她手腕处发紫了，让医生看了看是皮外伤无碍。

还有一次夜深了，也许是太累了，我趴在母亲的枕边静静地睡着了。忽然感觉到有人动了我一下，我猛地抬起头，看到了母亲正拉着被子的一角，正使劲试图要给我盖上，母亲枯涩微闭的眼睛正努力望着我，充满了焦急的神情。我明白了，母亲担心我着凉。半身不遂病着的母亲，心里牵挂的、疼爱的仍旧是身边的我，在神志清晰时仍然没忘记为我半夜里掖被子。

我是一个无神论者，看着母亲的病无助，也曾无数次默默祈祷，希望上天佑母亲的病快点儿好起来…

童年记忆里的幸福，融入了母亲无私的爱，母亲的爱是那样朴实无华，朴实地几乎让人有时忽略了她，她用博大的胸怀与深沉的爱包容了我们一切优缺点。小时候，父亲长年在外，母亲除了照顾儿女们的吃喝拉撒睡，还要到生产队干活儿。那时我们还小，非但不帮忙还尽添乱，对母亲的辛苦与忙碌熟视无赌，让母亲在忍着身体的劳累不适的同时，还要为我们的碎事操心劳神。母亲把我们一个一个地扶养成人，等我们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后，又把我们的儿女们一个一个地带大。想想一双小脚的母亲，一生是多么地不容易。

看着母亲的精神始终处在一种躁乱状态中，怎样才能让她安静下来，吃安静药已无济于事了，加大药量也不行。我们试了很多办法，比如给她放豫剧，背她到室外晒太阳，情绪能好点儿，但只能安静一会儿。后来发现老人家特别爱背诵十二属相与二十四节气歌。

（十二生肖：子鼠 丑牛 寅虎 卯兔 辰龙 巳蛇 午马 未羊 申猴 酉鸡 戌狗 亥猪）

（二十四节气歌：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

我又试着教她儿歌、顺口溜、诗词，没想到母亲真的很感兴趣，我说一句，母亲跟着学一句，而且乐此不疲。母亲的孙子背她上楼顶晒太阳时就说：“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上到楼顶上。撕片白云擦擦汗，凑上太阳吸袋烟。”老人高兴得像个小孩子。从那以后，老人称我“先生”，别人指着我问母亲：“这是谁”？她说：“先生”。“妈，我是你女儿”，她摇头说：“先生”。脑子出了错的母亲，不认识我是她女儿，却始终认我是她的“先生”。我在想，母亲一生没有学习机会，临老了，湖涂了，却如此爱学习！此情此景，让人既感到清清的苦，也感到淡淡的甜。

每当看着老人那迷失了自我却又高兴样子，作为女儿，我心里一阵阵酸楚。 人一辈子能受到良好教育，应该是最大的幸运。而母亲这一辈子没有这个机会。

父母的身体一直很好，很少打针吃药，80岁后生活都能自理。父亲有病后仅仅一个月就去世了，而母亲卧病在床也没有超过半年的时间，老人真真需要有人照顾的就是这段时间，除此而外老人一生都在忙碌，没给儿女添任何麻烦。在父亲有病期间，姐姐从北京赶回照顾，我没有侍奉一天。母亲病后，我回去了两次， 伺候近两月。尤其最后一次，母亲的脑子错乱了，虽身心倍受煎熬，却有一点点欣慰，因为在母亲最需要的时候，我在她的身边伺候过。

母亲去世一个月后，我二次就业，在北京一所大学任教，回想在病中的母亲一直称我为“先生”，冥冥中总感到是母亲在天之灵佑我。

1997年父母、姐姐和父母的曾孙

父亲打铁的一双大手（放大）

◾️有格局的母亲

什么是格局？所谓的格局，其实就是你追求目标的高度，你眼界的广度，思维的深度，以及你身上体现的从容大度。简单一点儿说，就是你的活法。你想如何过一生，就是你的活法，就是你的格局。

母亲的格局在于对待所有与她有过交往的亲戚朋友、街坊邻居，只要找她帮忙，她总是有求必应，想方设法，急人之急，解人之难。她心底善良，为人正直，掏心掏肺地对待在人生路上给过她温暖、扶持，让她感动、令她感激的所有人。

母亲的格局在于严以律已，宽以待人，她像孟子说的那样，“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无论走到哪里，她都会成为团结和睦的中心。

母亲的格局也在于为了养家，干遍了所能遇到的能挣到钱的活计，如抡大锤，挣工分、养家畜家禽，种果树……等等，却从来没被铜臭味熏染而迷失了自己。为挣钱可以拼尽全力，为攒钱可以节衣缩食，嘴挪肚攒，一分一分的省，一分一分的攒。但在该花钱的地方出手大方，毫不吝惜。正是这样的观点和处事方式，成全了我们的学业，成全了我们的人生。

母亲重视教育，万事不萦于怀，有远见卓识，心怀锦绣。她认为可以不留给孩子万贯家财，但切不能因为自身的目光局限，将孩子控制在狭小的视野里，扼杀他们无数的可能性。

在凭工分吃饭的年代，一般家庭孩子长大后，就要帮助家里干活儿，养家糊口，女孩子更没上学的机会，可母亲没有这样，吃穿用度非常节俭，但供我们上学的学费钱、书本钱从来不吝惜，也没有因为忙而中断我们的学业，只要我们能上，就积极供。

比我小几岁的堂妹，考上了陕西某师范学院，叔叔就是没有让她去，我回老家一见到的她，心里就难过。也暗暗为我有这样好的母亲感动庆幸。

也许有人要问，女孩子上那么久的学、读那么多的书，最终不还是要回到平凡，嫁人，洗衣煮饭，相夫教子，何苦折腾？其实不然，就算最终跌入繁琐，洗尽铅华，同样的工作，却又不一样的心境；同样的家庭，却有不一样的情调；同样的后代，却有不一样的素养。一个登高博见，一个目光如豆；一个豁达开朗，一个悲观狭隘；一个深明大义，一个是非不分；一个胸中有家国情怀，一个满腹小鸡肚肠......她们所营造的家庭氛围能一样吗？所引领和教育出来的孩子能一样吗？

所以啊，母亲的格局影响着孩子，影响着下一代。如果你站位于草地是个放羊的，就算把这辈子看见过的都告诉孩子，让孩子沿着你的路走，又能走到哪里去，只不过是另一个放羊娃而已！

因此，遇上有格局的母亲，就是家里的好风水，也是我们一生的好福气。

“手执烟火以谋生，心有远方以谋爱。”母亲没有文化，但心里有爱，眼里有光，内心坚定，淡定从容。处世有分寸，知荣辱、懂进退。虽过着平凡的生活，却没沾染俗气。她常说：“生气斗气不如争气”，这是母亲与众最大的不同，也是她的格局。她生活俭朴，依着朴素，谈吐内敛，对孩子从不娇惯溺爱，高标准、严要求，教习我们发愤图强，好好读书。并以身作则、言传身教、潜移默化的方式培养我们低调做人，远离浮躁和奢华，养成勤俭和勤奋的品格。

母亲的三观、格局决定了我人格的形成，母亲的善良、坚强和宽容，从孩童时期就在潜移默化地引导我认识自己、认识世界、思考人生、思考未来。

人这一辈子会遇到很多人，母亲是我一生中最亲密的人、最重要的人，是启蒙老师，更是我一生的贵人。母亲用温柔、睿智、言行点亮了我的人生之路。

母亲 姐姐 外甥女

◾️母亲的精神永存

2004年，在一个寒冷的新春即将来临的夜晚母亲走了。她走的安祥，无声无息！谁也没打扰，悄悄地走了，双腿并拢，双手舒展，彻底撒手人寰去了。

当我们小的时候、年轻的时候、工作忙的时候，还不懂事的时候，只知道在外面世界疯狂、不知道想母亲的时候，只有母亲在时刻牵挂思念着她的儿女。母亲走后，我突然感到母亲把无限的思念全留给儿女，留给了我，那是带着苦涩与甜蜜的思念，是痛彻心肺的思念，也是终生不断的思念！……

在母亲葬礼上，街坊邻居、亲戚朋友不畏严寒，几乎都来追悼母亲，这是对她一生功绩的最好评价和报答。母亲的英灵，在九泉之下，应该感到欣慰。

母亲胸襟开阔，德高望重，她做到了该做和能做的一切，她的言传身教化作润物无声的良好家风和高贵品质，深深地影响着我们一代又一代，这是她给我们用金银财宝无法衡量的最大的财富。母亲的教诲，永远激励着我们奋发向上，知难而进，我们为有这样的前辈感到自豪，也为失去母亲而万分悲痛。

母亲的一生，没有轰轰烈烈、没有显赫炫目，有的只是平凡。她心地善良，敬老爱幼，胸襟开阔，洁身自爱，严于律己，从不取苟得之物，不做伪诈之事。是我们言传身教的老师。

母亲朝耕暮耘，不舍吃、不舍穿，生活俭朴，却把最丰满的爱，都奉献给了这个家。因为她的爱，因为她的奉献，因为有她和父亲遮风挡雨，才有这个虽不富裕，却有着安享快乐的大家。

母亲的一生，是艰难的一生，是辛劳的一生，是奋斗的一生，是继往开来的一生，也是兴家立业的一生。

没有母亲几十年如一日的艰苦奋斗，便没有今天我们这样一个四世同堂、幸福美好的大家庭。饮水思源，忆苦思甜，当我们今天在幸福中生活的时候，绝不能忘记先辈们曾经走过的苦难道路。

如今母亲离开我们二十年了，母亲几十年来创立的良好家风，勤劳节俭、助人为乐的优秀品德，一直鼓励影响着子孙后代。

母亲的精神永存！

母亲和姐姐

感觉您没走，

依旧把我守。

睁眼不见容，

梦中相常有。

母亲在老家房顶

在母亲节来临之际，祝母亲在天堂快乐！

祝天下所有妈妈健康快乐！

地点：天津 南开区

时间：2023年 春

1979年笔者在校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