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后知青岁月（105）

张盛启

我的后知青岁月（105）———沈阳变压器厂五分厂 笔者/盛启 昔日的往事虽已落满了尘埃，无数个曾经也早已被几十个春秋冬夏的风霜雪雨浸泡得面目全非，所有的美好记忆也被无情的时光流水冲刷的缺棱少角，使得完整无瑕的故事变成了零散碎片化的断章。 然而每当我回想起那段充满艰辛和坎坷但又散发着火热激情的改革创业年代所发生的往事，却依旧是梦里的情怀，久久不能平静。 就在湖南岳阳供电局“招标”事件过后回到沈阳不久，一天我接到了沈变厂厂部办公室陈秘书打来的一个电话，说是梁厂长已经同意，不知沈变五分厂愿不愿意代表沈变经销处，参加内蒙古自治区电力公司在包头市举办的一个城乡电网改造项目的招投标会议。 刚开始时，我还怀疑我的耳朵听否错了，五分厂还能代表沈变厂去投标？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啊！于是陈秘书便详细的跟我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沈变经销处驻东北办事处（含内蒙）的业务员翟运起一直负责内蒙地区的变压器市场开发工作，并聘用据说在当地有一定资深背景的人作为东北办事处分管内蒙地区的销售代理，从中斡旋运作，这位代理曾誓誓旦旦打着保票的说：本次投标的中标概率在90%以上。 可就在招投会议召开前约一周左右的时间，内蒙古自治区电力公司方面向参与投标的相关企业下发了一份会议补充通知：凡报名参加本次投标会议的企业，每申报投标一台配电变压器产品时，要准备好500元的保证金，并在会议召开之前，以现金的方式存入到招标主办方指定的银行。 之前沈变厂共申请上报了三个地区标段的共计1000台配电变压器投标数额，包括各种型号产品的单价及各个标段的总价。如果按照对方补充通知提出的要求，沈变经销处就必须在一周之内准备好50万元的现金，存入到招标方指定的包头市一家银行后，才具备参加那次投标的资格。 同时那份补充通知还刻意强调，凡是已经报名参与投标的企业，因故中途自动退出本次招标工作，该企业今后将永久的被注销或取缔在内蒙古地区所有电力系统的投标资格。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翟运起立马向沈变厂经销服务处的领导作了请示报告，经销处的处长也第一次听说投标配电变压器，每台还要上交500元诚意保证金，由于动用资金的事自己也作不了主，于是又向粱向东厂长汇报了事情的原由。 说实话，要是在以前，沈变厂根本不会参与或在乎一个城乡电网配电变压器项目的投标工作。但由于变压器市场的竞争日趋激烈，并且沈变厂那时又专门成立了中型公司，专门负责生产制造中小型变压器产品，这才不得不转变经营观念，今后产品不分大中小，凡是沈阳变压器厂能够生产制造的产品，大小通吃，一律不放过，积极参与市场的公平竞争。 可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这次内蒙地区招标方却又节外生枝，提出了每台产品要交纳500元现金作诚意保证金进行抵压，本来沈变厂对这样的配电变压器就不太感兴趣，况且企业的资金使用都要按计划执行并有严格的审批流程手续，这50万的现金一下子从何处划拨，摊入企业成本，并且这是经销处还从未遇到过的先例。可不按对方提出的要求去办，沈变厂今后有可能被迫退出内蒙古的市场。 正是在这样进退两难的背景下，梁厂长想到了沈变五分厂。于是他在听取经销处的处长的汇报后，提出了让五分厂接手代表沈变厂去参加这次内蒙招标工作。既然厂长都表态了，经销处长自然也没什么不同的意见。俩人达成了共识后，便则成厂办的陈秘书给我挂的电话。 听完了陈秘书的来龙去脉的陈述之后，我的内心由刚开始所持的怀疑态度，瞬间转忧为喜，喜上眉梢。 去年为了满足客户特殊的生产进度要求，沈变五分厂受刘总委托，曾代为沈变厂生产制造了90多台型号大小不一，总造价近400万元的配电变压器。 今天又能代表沈变厂参与内蒙古地区配电变压器项目的投标工作，足以说明五分厂在关键的时候能为沈变厂补缺堵漏，其地位也在不断地改变。不是有那么句一话吗：叫做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可能指的就是当下。 接下来，我按陈秘书给我提供的联系方式，直接与当时正在内蒙包头进行投标前做准备工作的翟运起进行了电话沟通，把沈变梁厂长与经销处的领导商定后想法和意图告诉了他，并向翟运起详细了解了内蒙古那边整个事情的经纬。 提起翟运起，他的年龄比我年长约有十岁的样子，平时我们都称他为“老翟”，我与老翟也算是老邻居了，当年他家与我父亲家都住在沈变厂老八院厂集体宿舍，他住在前楼二楼阴面，窗户正对好着后楼。85年10月我结婚时，因为为迎接娘家戚（qie）而燃放鞭炮、闪光雷时，结果把老翟饲养的几只鸽子全部崩跑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回来。 那时他在沈变念电视大学，我在沈变上职工大学，偶尔见面时，老翟还半开玩笑的对我说，啥时候能“赔”我被你办喜事时崩跑的那几只鸽子啊？ 在电话中，老翟的态度十分自信，信心满满的说中标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只不过是几个地区标段的问题了。当时我的心情十分惊喜，心想别说是1000台了，500台也行啊，不，哪怕是只中了一个标段300台呢，对五分厂这样规模的企业，那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 接下来在五分厂厂内，厂领导班了开了碰头会，大家一致认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哪怕是企业职工晩开几天工资，也要争取把这笔订单拿下来。紧接着财务科想尽了许多办法，通过银行等各方面关系，在短暂的两天内，便凑齐了50万元的现款。根据这次公出的特殊性，最后由我，保卫科长郭宏伟和财务科长雷丽萍外加小车司赵晖我们四个人，乘坐赵晖开的小车，携50万现金直奔内蒙古包头市而去。 内蒙古自治区电力公司招投会议地址设在包头市一家很有名的四星级酒店。按约定我们一行在规定的时间和确定的地点与翟运起及那位销售代理见了面，双方寒暄几句后，因时间紧迫赶紧按着会议主办方的要求，赵晖开车拉着雷丽萍、老翟和那位代理商，四人一起去了包头市当地一家指定的银行。 回到酒店后，老翟和那位代理商拿着银行开具的50万元存款凭证，立马到会务组去签名报到去了。由于之前所有的投标资质都是以沈变厂名义进的，接下的任务只能由老翟他们二人去完成了，至于怎么去答疑、报价，洽谈交货期和运输方式等等，我们沈变五分厂是无法插手的，于是在那家四星级酒店旁边的一家旅馆办理了入住手续，剩下的只能是坐享其成，分亨胜利成果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的：理想很丰满，现时却很骨感。有的时候，期望值越过高，失望值也越大。结果，第一天没有消息，第二天是否中标还是没有结果，直至到了第三天上午，那位销售代理也没有露头，而是老翟独自一人目光呆滞，神情有些沮丧的来到了我们所居住的那家旅馆。 一见面老翟就说：完了，完了，这一回算是白忙活了。我说到底发了的什么变故，你别说一半，留一半的。老翟说：当开标轮到我们开始投报的那几个标段时，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本来是很有希望的。结果半路上杀出一个程咬金来。不知从哪来的一伙人，人家拿着不知哪个部里的某个领导的批条，直接找到自治区电力公司负责招标的权威领导对话，那架势谁敢得罪人家呀？结果剩下的几个地区的标段全让那伙人给一勺烩，全锅端了…… 当时我听完老翟的这番话后，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也忘了翟运起毕竟比我大十来岁，是我平时十分尊敬的老大哥了：哎呀我去，我说老翟你到底还行不行啊，当时是你把中标形势的前景，描绘的一片光明灿烂，好象非沈变莫属似的，我们这才东挪西凑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并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把50万元现金给你送到了投标现场，结等了三天却是这样的结局。你说这回去让我和五分厂的干部职工怎样解释和交待啊？！ 翟运起被我一番没轻没重的话呛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急忙解释道：盛启啊，你听我说，我和你的心情不也都是如此，你说你窝囊我和你不是一样的吗？再说我们前期做了那么多的基础工作，别说处长都知道这事了，就连梁厂长也都知道了，你说我能不想把这笔合同签成吗？但经过就是我刚才跟你学的那样，现在凭咱们现有实力和本事确实也拱不动人家啊。这不连那个销售代理都不好意思露头了见你们了。 老翟说的倒是没错，可是不还有那么一句“不看过程看疗效”吗？说一千道一万，不还是一个标段的合同也没签下吗？当时我的心里真是窝囊透了，可谓是五味杂陈，有口难言。 从一开始的怀疑，到后来的惊喜，再到现在的失落，弄得我像坐过山车似的，上下翻滚，左右为难，头晕目眩的……哎，这经营企业真的实在是太难了。 行了，事已至此，再埋怨也没什么意义了，不管咋的，还得把话拉回来。于是我又换个语气，对老翟他们的付出再次表示感谢，虽然这次走了麦城，但机会有都是，还得向前看，一切从头再来。 剩下要办的只有到银行去把50万元现金取回来，准备打道回府吧。结果你说怎样，那天到银行那取款时，银行方面却说：由于我们事先没打招呼，银行没那么多的现金，只有事先打呼，还得按顺序排号才能取回那50万现金。 真可谓是山高皇帝远啊，是当时参加投标厂家要求取回抵压款的太集中了呢，还是银行方面把这些厂家投标保证金暂时挪作它用了呢，我们也无法查证。 大约等到了第二天的下午，才从那家银行把50万元现款取了出来。为了防止走漏消息，出现意外。我们四人决定立马往沈阳返。要知道在二十多年前的50万元可不是个小数，一旦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了，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结果是怕什么来什么，小车在刚开出包头市约有几十公里的一条省级公路上（记那时内蒙大部分路段还没修建高速公路），遇到了一伙穿着交警制服的人员在设卡进行检查。赵晖问我停不停车？ 因为在出发前我和郭科长及赵晖已经做好了可能出现各种意外突发事件的预判。一、首先将轿车车门全部锁死；二、将手机号码拨完110，只待按下通话键；三、一旦发现可疑人员截车，先将车慢慢稳住，然后见机再急采油门突然加速，将车高速地冲过去，如果上述此方法未果，可将手机直接按下通话键，并在110未到来之前，坚决不能打开车门下车…… 我仔细地看了一下前面标注的检查站，看样子不像是坏人伪装的，因为前面停了不少辆大货车和小轿车，便告赵晖应该没什么问题。 轿车停稳后，一名交警走过来检查赵晖的驾照和行车证，没找出什么毛病之后，便让赵晖把本田轿车的后备箱打开，见此情景，我们四个人也全部下了车，围站着那名交警身旁并警惕的巡视着四周。 当那名交警看见车后备箱里存放着足有半编织袋子成捆的百元现钞时，也立马提高了警惕。他一边招呼其他另外一个交警，一边问道：你们带这么多现金去干什么去？我立马接过话茬，把在包头市参加招投会议的情况作了简要的说明。 雷科长也随后把会议文件资料、会议临时通知要求及从银行取款的凭证递给了那位交警，那位交警一面听我说，一面仔细地看着雷科长递给他的会议资料和银行取款凭证。并与后来的那名交警小声的言语了几句，最后提示我们要多加小心，便转身离去。 我们四个人重新上车后，赵晖问我还继续向前开吗？我说从目前情况看，只有刚才那两位交警知道我们车里有大量的现金，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尽快远离内蒙或包头市，离开的越远我们则相对越安全。要走就赶紧走，不能给任何人留下过长的通风报信的时间。同时把那个装钱的编织袋拿到车里，把十万一梱的现钞分别藏着后排座位的脚下和副驾驶位置的脚底下。 赵晖一边开车一边不放心的说：要是有人在路面上放置路钉，车胎被扎那可就遭透了。我说你别把问题想得那么坏……不过赵晖的这句话倒提醒了我。 刚好这时道路前方有一辆非内蒙车牌的大货车，赵晖刚要超车，我说别超，从现在开始，你就紧紧跟着前面这辆跑长途的大货，寸步不离，相距越近越好，只要确保不追尾就行。 只有这样在道路前方想截你车的人，因视线被大货车阻挡而见不到你的小车，他们便无法下手在公路上抛洒类似路钉或设置其它方式的路障…… 经过三四个小时提心吊胆的煎熬，最终在天黑之前，五分厂这台本田骄车总算驶上了河北省地界的一条高速公路，我们四个人也擦去了因高度紧张，额头上渗出的汗水，总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要知道20多年前的50万元，在现在最起码也值个200万元。就是说现在让你带着200万元的现金，你把它放在轿车的后备箱里去跑长途，在人稀地广偏僻的内蒙地区并且还不是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你愿意或你敢冒着那样的风险吗？可在24年前，为了企业能够签订到一笔合同，我们不得不冒着生命的危险，去挺而走险，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些后怕。 这段难忘的经历今天如果用最简洁的语言来表述：那就是从刚开始的“怀疑，惊喜”；再到后来的“失落，恐惧”。这八个字可以精准完整的概括上述故事的全过程。 为了使企业能够在生死存亡激烈搏弈的市场竞争中站稳脚跟，为了使企业能够在改革开放步入深水区后，走的更远，生存的更长，我们真的不知付出多少汗水和劳动，也不知有多少危险从我们身边擦肩而过，更不知有多少让人听起来就后怕的凶险，就在我们的头顶高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