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青春的列车（6）

九口生

八零年底，新兵连的生活充实得有点不适应。每天从睡梦中听到起床号，到晚上熄灯号如约响起，中间只有午饭后、睡觉前的短暂间歇属于自己。

我那时对新生活并没有多大的热情，白天机械地重复班长要求的动作，晚上就趴在那个姑且称为“床”的铺上，给亲朋好友们写回信。有一次几个老乡在一起闲聊，说起共收到多少来信，其中只有我和另外一位老乡来信超过百封，为此，我们俩日后也成了无话不谈的“死党”。其实写信虽然多，但情绪上并不兴奋，看到有农村兵从信封里抽出的美人照，心里只有羡慕的份。经常是自怨自艾，顾影自怜，心想什么时候能有一位远方的姑娘可以让我一诉衷肠。

新兵连的人大都记忆模糊，只有队列里的第三名，就是那个站在我左手边的一个湖北兵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君有着憨厚的脸庞，黢黑的皮肤，他好像是从农村来的，人老实，干事也认真，可总是干不好。走队列经常左右不分，转错了要么跟我脸对脸，要么跟第四名脸对脸。他一转错我就忍不住笑，为了这笑可没少被班长处罚。一次晚上开班会，大家在铺上围圈坐着，听班长点评白天的训练，此君在我身旁，用被子做掩护，偷偷地在看一本书。我悄悄瞄了一眼，原来是本《新婚必读》，估计是问别人借来而又急着要还，所以看得聚精会神简直到了忘我的地步。我伏在他耳边悄悄地说：“好啊！你在看这种书，我马上向班长报告。”他大吃一惊，马上把书坐在屁股底下，用哀求的眼神望着我，希望我能嘴下留情，放他一马。我见他吓成这个样子，觉着好玩，变本加厉：“你把书藏起来就行了？等着挨批吧。”我得意洋洋地看了眼班长，再一回头，此君竟然低头抽泣起来。我一时不知所措，赶忙小声安慰他，连说自己是开玩笑。班长这时也发现了情况，问我是怎么回事？我怕说出实情更伤他自尊，只能跟班长敷衍了事。

那时的人思想守旧，对男女之事懵懂无知。他一定不是怕挨批，而是怕让大家知道他看了此类书而把他归于下流，其实我那时又何尝不是如此。

每天的队列训练很是辛苦，最难的就是“正步走”训练，尤其那分解动作。班长喊“分解动作一”，我们就把腿用力踢出，脚面绷直跟地面平行，离地面多少厘米我忘了。班长不喊“二”脚就不能踏下，时间一长身体就止不住摇晃，腿肚子也酸疼异常。晚上睡觉一摸小腿肚，硬得像铁样捏都捏不动。

最喜欢的是训练间歇，那是我每天的渴望。操场边有经过“特批”进入营房卖书刊杂志的三轮车，只要一听到班长“解散”的口令，我就迫不及待地围上去，恨不得把车上所有的书都买下来。那时每月的几块钱津贴费，除了买牙刷牙膏寄信，大部分都变成了铅字。记得小时候就特别喜爱看书，家里没书就上别人家蹭着看。上了初中就去父亲工作的车队捡废铁，到大钟楼边上的废品收购站卖了钱，然后沿着包河公园旁的环城路，走上二十分钟就到了解放电影院，电影院对面有个小人书店，四面墙上摆着琳琅满目的小人书，好像是薄点的一分钱，厚点的两分钱看一次。小店地上有小板凳，但大部分都让先来的坐上了，没有座就站那看，也不觉着累，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叫或兜里没钱了，才依依不舍地还书回家。为了在有限的时间里多看几本，我看书并不是一行一行看而是匆匆浏览，大概知道意思就翻入下页，碰到关键的地方才停下来仔细阅读，这也练就了一目十行的本事。《三国演义》，《水浒传》等等都是那时有点了解，故事情节似懂非懂，因为这一册看完就找不到下一册，下次去又记不清上一次看到第几册了。现在口袋有钱可自由支配，那书就一本一本地买。刚开始没有重点，见啥买啥，后面慢慢就买《当代》、《收获》、《诗刊》之类的。

转眼可以摸枪了，此时的军旅生活才逐步有了我想像中的模样。我开始渴望每天的训练，早上由班长带领进入一片菜地，那里有数十个土墩子，每人随着班长“卧姿装子弹”的口令趴下身去，俯在墩子前练习瞄准。班长有一个检查镜，往枪上一扣就可以检查我们瞄得准不准。这玩意我在学校就见过，有住省军区的同学就带到学校过，当时不知怎么用，现在终于得识庐山真面目。我平时对其他训练是得过且过，只对射击训练特别认真，幻想着能像电影里的神枪手那样一枪一个敌人。

练习瞄准的姿势是脸朝下正卧在地上，上身由胳膊肘撑起，下身自腰部以下紧紧贴着地面，经过不断地与地面亲密摩擦，旺盛的荷尔蒙就让年轻的身体蠢蠢欲动，再加上经常光临的尿意就更是让小鸟涨得肆无忌惮。变换姿势是不允许的，班长发现会毫不留情地给上一脚。人在困境中会迸发出无穷的想像力，我被硌得慌就灵机一动，顺手找了节大拇指般粗的树枝，在地上相应部位掏了一个窝，小鸟进窝，顿时舒坦，再也不会影响我苦练杀敌本领了。

好经验让大家分享，全班战士如报数般一个个传递正能量，纷纷给自己的小鸟做了个窝。班长望着扬起的尘土，笑嘻嘻地说：“这很好，上面眼睛瞄准要三点一线，下面身体也要三点一线。”原来，班长早谙此道，只是不好教我们。

新兵连最高兴的就是吃包子，但不经常，一般是看电影的第二天。副连长在看电影前给我们鼓劲：“晚上拉歌，我们的声音一定要压过新兵二连，大家有没有信心？”“有！”“如果大家唱得好，明天晚饭加餐吃包子好不好？”“好！！！”

到了拉歌时，每个人都会扯着嗓子叫，那都是自觉的革命行动，生怕声音不大那包子会不翼而飞，谁不想吃包子呢？

当然，副连长也从末食言，每次看电影的第二天晚饭，就能吃上包子，只是那馅大部分是萝卜，难得能咬上一小块肥肉，但能闻到肉香也算是美味了。

未完待续

开往青春的列车（1）

开往青春的列车（2）

开往青春的列车（3）

开往青春的列车（4）

开往青春的列车（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