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二月八

艳子

灌阳，最隆重的传统节日——农历二月八农具节，到了。其实，节日在头一天二月初七全县就热闹起来，政府组织了很多节目，新街唐景崧故居猜谜一条街，桂剧表演，舞狮表演；文市莲溪湖核心区有老牛过坝、鸬鹚抓鱼、公益鱼苗放生等多个活动；晚上，千家洞有篝火晚会、瑶民迎客、桂剧表演。老县城里，二月七日这一天，茶盘、茶凳、木凳、各种酒桌等等的木工制品，蓑衣斗笠，犁田打耙的农具，斧头把、锄头把、茶锅把，木梯子，以及手工精致的篾器，一个一个的摊位，就把滨江路放得满满的。会集四方商人和宾客，处处都是人头，有点挤出油来的味道。

最热闹的二月八那天，连平时几乎从没见到的农具古董，比如吹谷子的风车，碓臼，石磨，这天都会闪亮登场，有的虽然是展示，这些东西在我们眼里回忆满满，也只有这样的节日，在家的灌阳人不会因为人多或者忙碌而缺席。这天，本地人外地人汇集这里，节日的活动也特别：寿福爷巡街，油茶展示展销，各乡镇特色农产品展示，现代农机农具展销，喇叭叫叫，应有尽有的农具中，拥挤在滨江大道，慢慢走慢慢挑选，像在“大海捞针”中，搜到自己心意的东西。

我对家乡的这个传统节日有着深厚的感情。

家里离县城七八公里，小时候每年赶二月八，总是兴奋而美好，二月八的叫叫最让我们这一代成长大的人记忆犹新。这一天，买了叫叫，别的什么也可以不管，街上到处是叫叫声，回到村里也到处是叫叫声，自己是其中的一员，听着那节日里特有的声音，别提那种兴奋度和幸福感到底有多强，反正是睡觉了也想拿出来吹吹才放心。现在每到这天，有时候也常常与同事们提起过往这事，说起时也还乐此不疲。几年之前去赶二月八，看见小时候那种木头做的叫叫，还买了一个，回来一直放办公桌上，似乎看见这小东西，心里便多了一份美好。其实，有些事，没有经历过，真的无法体会，经历了，那种无法用语言表达往事，却因年纪越大越怀念。

灌阳，这样热闹的节日，除了二月八，还有农历六月六尝新节（这新指稻谷），十月一日国庆节。这些节日在我上初中就没有时间再去看热闹，所有的节日渐渐由父亲的收入来代替。周末回家要钱的时候，母亲说:“有啦，你父亲二月八卖了很多锄头把、斧头把，有钱呢。”“今年你父亲卖了东西，要多少？”家里因这些大节日，有了一些买盐油豆豉的费用，我和弟读书有时也不用再愁。即使没去凑热闹，我却对这些传统节日的情结却越来越爱意浓浓。

　　再后来,我成家了。家公是个老木匠。家里两个妹妹读大学，弟弟在四川读中专，老公最大，当个老师，收入微薄，帮不了家里。回家时常听家婆说起：以前修木房子时，东家西家的，附近的木工上梁啦扎楼啦或者做家具啦，这些少不了家公去帮忙。木房子退出舞台后，家公就利用农闲在家做一些茶盘、茶几、饭桌，每到节日，头一天就用板车或者搭车放到堂姐家里，第二天天没亮从家里走路或者骑单车下去占个好的地段，希望早点卖。因为卖完，春耕播种的钱、弟妹们读书的钱就一批一批入了计划里。那时，老公的村里有很多个木工，他们都做一些赶节日的东西，有的人不仅做有茶盘、茶几、饭桌，还有板凳之类的东西，还有的随市场需要做，他们觉得什么好卖就做什么。而家公，还是年年不变的，只是做得更精致，这样，别人在货比三家后，又回到我们的摊位，其实我家的东西每年的价钱都比别人的好。

每年钱都入了计划，可这钱，我们只要有空，都去见证了，真滴是来得艰辛特别不易。不讲做工时的那些个白天黑夜，当当就将做好了下灌阳来卖，就是十分辛苦的事情。没有车的那些日子，家公就是一个一个来回用肩膀挑下来自己所做的东西，怕碰掉漆，每一年这些东西在挑运前家婆总是像包裹孩子一样地将每一件物品用布包好，检查了再检查，细心了再细心，生怕有个万一，影响行情。

节日还要遇上好天气，收获就大大的好。那不仅仅是心情，更多的还是安全。我们家乡属于桂北，农历二月已进入春天，我们桂北的家乡，春雨一下就是十天八天，阴雨绵绵的天气加上湿冷，非常难受，水还刺骨呢。节日来了，木匠家庭是顾不了这么多的，我看见过家公和村里的木匠们，正月里，别人还在走亲戚，他们就已经在动工了，他们基本上在自家堂屋里白天做晚上也做，实在太冷就停下来烧点碎木渣烤烤，热了手脚，继续再做。等到节日来时，该做的、该准备的，一样都不能少：提前运输，晚上或者早起占有利地段，节日那天与顾客还价讲价，一天忙碌下来，累的难受饿的也难受，等卖完东西，回家却再也吃不下饭，看见他们满载而归，想到计划又实现了,明朗心情从他们的脸上可以读取。记得有一年，东西顺利卖完了，可一家人怎么也高兴不起来，那一年的天气特别反常，不仅下雨，还雨雪交加。头一天下午，我老公回家就把东西拉下来放到了我家里，家婆也下来了。吃了晚饭，看着寒冷的天气，家婆在我家燃了一炭盆火，说是要去滨江路给村里也下来买木器的堂哥们送去，因为这些哥哥们做的东西特别多：茶盘，茶凳，炭火桌，条凳，每一样都做了三四十张，他们为了占个位置，每年也总是提前下来，带点衣服，在滨江路过夜，送火，我陪家婆去的。走到小桥那里，路边挖了个坑，可能是准备种树的吧，刚挖不久，没有提示，路上有点黑，家婆不小心，踩在泥巴上，脚一滑，摔到坑里去，我扶她起来时，看见她头上鲜血直流，天气冷，血怎么也止不住，全身都是泥水，送去医疗室，才发现老人家的额头上跌了个大口子，医生帮老人家伤口清洗出很多泥巴。送家婆回家换洗后，我再去送火时，堂哥他们在江边烧了火，围着一大群人，他们都是一起在那过夜的。

冷静后才想，好在火是我提着，真不敢想想，如果是家婆拿着的后果。父母啊，孩子们小的时候，他们总有一根紧绷的弦，这弦让他们随时都想到，学校里有自家孩子读书的身影，摔跤了，受伤了，天气冷了，天气热了，不管怎么样，肩上的担子始终没变。其实，所有做手艺的家庭，只要有这种大型热闹的节日，辛苦是少不了的！

如今，木工使用电锯电钻电刨等先进工具，不仅省力也省时间。就说守夜吧，摊位边到处是监控，白无晚上到处是巡逻的警察，东西放在摊位上，安全得很呢。父母已离开了我，家公这个老木匠，弟弟妹妹们成了家后，两老人家去帮两妹妹带小孩也结束了这份辛劳，村里生活富裕的堂哥们也慢慢地退出了这个舞台。每当这个节日到来，我也由那个跑腿帮忙的运输员成为了闲逛的一分子，可这节日一到来啊，却是越来越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