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中间的法桐

得三

一条青石铺就的路,连接了校园的操场和大门,这条路宽不过10余米,长不足50米,但与校门外那条逼仄杂乱的胡同相比较的话,就显得高端大气多了,我们姑且把它叫做“爱众路”。在爱众路的东侧一字排开种着五棵法桐。这五棵树本是同一年种下去的,可是因着位置的差异、光照的长短、通风的先后、临水的远近,几年后就显现出了不同的状态。 最领风骚的是两端的那两棵,树干光滑圆润,树冠健硕浓密,以这样的身姿博人眼球,引人关注,自不在话下。处于二、四位的两棵相对就拘谨一些,他们不得不顾及两边兄弟的感受,不能随心所欲的伸张。不过他们也没有荒废了自己,该抽枝抽枝,该展叶展叶,把个身姿塑造得倒也端端正正、匀匀称称。 要说最憋屈的就是正中间的那棵了。<br> 中间多好呀……!在我们这个以“对称”为美的国度里,天有日月,道分阴阳,左右上下,南北西东,而居于中间者是视觉的交会点,是知觉的侧重点,也是美之为美的平衡点。用当今时尚的语言来说——那叫C位。而我们的这位C位先生却与这样的殊荣不甚匹配。他像一个憨实的村夫谨慎地夹在四位倜傥的才子中间,没有左右近邻的从容僩雅,没有远端朋友的英武潇洒。他皮干枝瘦、身单骨轻。如果不是夏秋季里那掌形的叶片证明着它的身份,我真怀疑它是不是一棵法桐。那皱皱巴巴的树干,焦枯龟裂、黢黑糙陋。当你刚用浪漫的想象把它和松树皮联系到一起的时候,就又会断然否定。因为它不仅缺乏松树皮那种井然有序的古朴美,而且连一点油性也没有。<br> 夏风熏熏,这是法桐生命力最茂盛的时期。五棵树的树冠挨挨挤挤连成了一段明丽的绿帐,那些团扇大的树叶密密匝匝的叠压在一起,阳光透过叶片间的缝隙在枝头闪烁着、跳跃着,就像无数快乐的精灵在尽情的舞蹈。这时候是无论如何也凸显不出C位先生的与众不同的,当然他也没有因为自己的相形见绌而自惭形秽。他愉快的、坦然的融入了这场盛大的演出,不拿捏、不做作、不羞怯。 秋风渐起,法桐走向了生命中最凄美的时段。满树的叶子由明晃晃的绿,变成暗沉沉的绿,叶掌的边缘开始泛起点点微黄,进而晕染开来,由掌尖到掌心直至掌根。随着气温的下降,桐叶的色彩也在悄然间变化着,浅黄——橙黄——棕黄……同一棵树上,会因为高低的不同,角度的不同而呈现出不同层次的黄。于是,他们开始用最绚烂的色彩,最优雅的舞姿向自己的观众谢幕了。 一叶两叶,成群结队。繁华落尽,只奈凄凉。<br> 不消时日,其它四棵法桐的叶子便落个“光秃秃,一片真干净”!可就在这时C位先生却倔强地顶着一树残叶,独立寒天。他是要证明什么?……我想多了。他是要诉说什么?……我想多了。他是要坚守什么?……我想多了。他是要显示什么?……我更想多了!<br>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孤冷的长夜里那些蜷缩的叶片恬淡内守,不喜不悲。<br> 雪霏霏,梨花招展春未归。欢闹的校园里那些寥落的叶片遗世安修,不杂不乱。<br> 二月里,东风虽至力犹微。料峭的轻寒里那些槁枯的叶片丧我还虚,不怨不悔。<br> 造物无言却有情。当初他很偶然地被安排在了C位,周边的环境给了他不同于其他四位的成长机会。我不知道换一棵放在那个位置会呈现出怎样的美,但我相信每一个生命体都有自己的C位,如果我们觉得对于这个位置还算问心无愧,就要感谢那些曾经吃过的苦、受过的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