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去年九月,在回访黑龙江农场的途中顺道呼兰。早就知道萧红的故居在呼兰,几次去哈尔滨都动过访问的念头,却一直未果,这次总算如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从哈尔滨驱车北行二十多公里,便来到了萧红的故居所在地呼兰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呼兰,自古以来一直是座不见经传、素颜质朴的小城,直到2004年才撤县建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萧红笔下的呼兰,只是仅有二条街的小城镇,愚昧落后,贫脊荒凉,冬天能把这里的一切都冻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没想到,这片贫脊寒冷的土地曾还有过“满洲谷仓”的美誉;更没想到,就是这座素颜无华的小城,居然还孕育出了一位炽烈脱俗,不循常规的女子:她笔下的文字世评甚高让人仰之;她一生颠沛流离,曲折多难又让人俯首默然。俯仰之间,影影绰绰感受到了这位民国才女的人生——既灿烂瑰丽,随性逐情却又命途多舛,茫然无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曲终人散,不能不让人徒留无奈空叹息:人生诸事,何以一经发生在她的身上,就变得如此的不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这位在中国的现代文坛上颇有影响的女性作家,英年早逝,1942年病故于香港一所小医院里,年仅31岁。在不到十年的创作生涯里,却给近代文坛留下了100多万字的文学珍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如今的呼兰,早已成了一个既热闹又具有现代风的城区。即便如此,我还是隐约觉得:它如今的昂然与自信,多少还是仗着萧红的气血,她的代表作——《呼兰河传》,早就为这座城市留下了注脚。</span></p> <p class="ql-block">故居入口</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萧红的故居坐落在呼兰的城南,几经修缮,保存完好。青砖青瓦,一看就知道是清末传统的八旗式住宅,满族民居的风格昭然。故居占地七千多平方米,想必当年也是富庶人家。大宅分东西两院,东院自住,西院则出租于他人。故居的正门装饰的颇为讲究,不知当年是否就是这番模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院子的中央坐落着萧红的塑像,一身素白,左手拿着一本尚未看完的书,右手轻托着下颚,神色安然,意味深长。似沉思,似回顾,似内省。曾经所有的一切:无论好与坏;无论对与错,此时此刻,都已随风而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这个院子足够的大,除了绿化有所调整外,其它基本保持原来的格局。不过即便是恢复到过去的原始状,单凭这开阔的气韵也足以让人觉得舒心惬意。能在这样优渥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我想,其童年一定是很快乐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然而,萧红不是。萧红的童年是孤寂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孤独,有来自与生俱来的天性,也有是受周围环境的影响。萧红是属于后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幼年丧母,继母疏淡,生父无情,让幼年的萧红,对这个“家”的印象一直是黯淡压抑的。日积月累,对萧红的人格铸成有着不可逆转的影响。好在祖父视她如掌上明珠,孤伶的身后总算有了些依靠。祖父予她快乐,予她温暖,人世间的一丝温情在祖父的身上得以无限放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萧红在以后的一篇文章中写道:“从祖父那里,知道了人生除掉了冰冷和憎恶而外,还有温暖和爱。”</span></p> <p class="ql-block">东院正屋</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东院的正屋,曾是萧红和父母的居室。故居的陈列室就设置在正屋。堂屋中央放置着一个展现故居原貌的砂盘模型;东西两侧各有二间房,东侧二间房陈设着萧红日常曾用过的小饭桌、梳妆台、躺箱、茶桌等原始物件;西侧二间房则陈列着萧红生前的照片、萧红的著作、“张家的族谱"、研究萧红的论文集以及各路名人的留影和题词。其中包括萧军和端木蕻良的墨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如果看过汤唯主演的《黄金时代》,对萧军和端木蕻良这个二人一定不会陌生。这三人的情感纠缠,犹如深水漩涡,搅得揭地掀天。尤其萧红,为这团乱麻似的情感纠葛,没了自我,耗尽了自己毕生的精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萧红是在人生最落魄的时候,遇上萧军的。初见的一次促膝长聊,萧红恍然觉得:这个世界上,似乎再也没人能像萧军那样读懂她、理解她、看透她。两人相见恨晚,情感撞击出的火焰迅速地燃烧起来,一发不可收。一切来的如此迅速,如此激情澎湃。此时此刻,他(她)们已无暇顾及任何世俗眼光,也来不及去念及过往和思考未来。就这样,萧红怀着前夫的孩子便与萧军开始了同居生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情到浓处,万般皆好。萧军不仅给萧红带来了希望与欢愉,同时也带领着她走进了文学的殿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于是,近代文学史上便有了珠联璧合的“二萧”之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然而,“成也萧军败也萧军”。萧红深爱萧军,萧军也爱萧红,但萧军天性使然,爱的岂止是萧红一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爱情虽并非是一定要从一而终,但危机四伏的爱情注定会酿就悲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萧军的博爱,终于让萧红无法再忍受。放手吧,即使再爱又能如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有人走了,也有人来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端木蕻良,是他们俩共同的朋友。端木对萧红暗恋许久,一直苦陷于“二萧”的情感纠葛之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有若宿命的轮回。萧红这次是怀着萧军的孩子和端木蕻良走进了婚姻的殿堂的。在萧红的三次婚姻中,这是唯一一次有婚礼形式的明媒正娶。萧红在婚礼上对朋友说:“我对他没有什么过高的希求,只是想过正常的老百姓式的夫妻生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终究爱情是一回事,婚姻又是另一回事。萧红心中所希冀的“老百姓”式的婚姻生活最终也未能如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心底渴求“老百姓”式的婚姻生活,却不具备“老百姓”式的情感基础,这本身就是对生活的一种苛求。因此对萧红来说,是场永远不及的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萧红,一生都似在寻求“真爱”,却求而不得,反让“爱”弄得遍体鳞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洗尽铅华始见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如今,这两人的墨笔都安静地存身于萧红故居的陈列室里。纪念也好,述说也罢,无争无扰,无欲无求,风轻云淡,恍如一梦。</span></p> <p class="ql-block">萧红生父写的对联</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东屋房门的两侧,有一副木刻的对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上联:“惜小女宣傳革命粤南殁去”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下联:“幸長男抗戰勝利蘇北帰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这是一九四七年,萧红的生父张廷举来到老宅,触景生情,为自己的一双儿女写下的一副对联,后人将其刻在了木板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这幅对联,言简意赅,对仗工整,平仄协调。不难看出,老先生的文字功力实属不俗。</span></p> <p class="ql-block">后花园</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从正房穿过,屋后还有一个非常大的院子。虽然略显荒芜,但在《呼兰河传》中被萧红称之为“具有神秘色彩的后花园”。花草、蜜蜂、蝴蝶、蜻蜓、蚂蚱——无穷的野趣,给萧红寂寥的童年带来了莫大的惊喜与快乐;和祖父一起平躺在荒草地上,脸上盖着旧草帽,享受正午温暖的阳光更是她一生中最温馨的记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一生疲于奔波的萧红,在生命的弥留之际,突然有了特别想回呼兰老家的念头。我想,该不是在冥冥中听到了来自童年的“后花园”以及“老祖父”的亲切呼唤了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萧红故居的西侧,还有一座萧红纪念馆。馆体设计依旧是沿袭青砖青瓦的风格,与故居融为一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馆内面积虽不算很大,但展出的均是些珍贵的实物,相关的图文资料也非常详尽。特别是鲁迅写给萧红和萧军信函的复印件,让展示内容的质量瞬间得以大幅提升。当年在文学创作的道路上艰难跋涉的年轻人,倘若能得到鲁迅先生的提携,那是莫大的荣幸。“二萧”是为数不多的幸运者。尤其是萧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鲁迅是很看好萧红的,并为萧红的《生死场》作序。序中这样写道:“……北方人民对于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却往往已经力透纸背;女性作家的细致的观察和越轨笔致,又增加了不少明丽和新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鲁迅还曾预言道:“萧红,是当今中国最有前途的女作家,很可能成为丁玲的后继者,而且她接替丁玲的时间,要比丁玲接替冰心的时间早得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可惜没能等到含苞花蕊的盛开,生命戛然而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临终前的萧红是那样的悲绝那样的不甘。她在一张纸上写道:“我将与碧水蓝天永处;留得那半部‘红楼’给别人写了……身先死,不甘,不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是啊,不甘。又能奈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从纪念馆出来,我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绪,却从萧红的身上引出了一个似相干又不相干的联想:就文坛而言,似乎存在着一种奇特的现象——但凡在文学上颇有造诣的女性,只要一涉及情感,不是惊天动地就是肝肠寸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如:民国时期名噪一时的才女张爱玲。当张爱玲遇到了自己生命中的第一个“真命天子”——胡兰成,在感情上便彻底沦陷了。连她自己都说:“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这么痴情又这么卑微,换来的结局却是以吴兰成的情移他人而告终。然而这才是刚开始,一切远未结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再如台湾的三毛。这个一直在滚滚红尘中漂泊的女性,在感情上备受挫折。心灰意冷时遇上了西班牙男孩—荷西,火星四溅,义无反顾地携手走进了撒哈拉沙漠。荷西从此再也没走出来,三毛只能把那份痴心永远留在了撒哈拉沙漠。自觉掏空了的心,从此再也没被填满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如果说,张爱玲和“三毛”的所为可归结于布尔乔亚的价值观,那么和“二萧”曾有过交集并住过延安窑洞的丁玲,应该算是十足的布尔什维克了吧。可她的情感世界更是惊世骇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一边是久处不厌的胡也频,一边是充满新鲜感的冯雪峰。她觉得在这样的二个男人里做抉择实在太难了,于是便提出干脆三个人一起生活的想法。没想到,她的这个想法竟然得到了这二个男人的首肯,而且三人在情感的处理上,居然能达到微妙的和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或许是丁玲太新潮太勇敢,太听从本心了:你们男的既然可以纳妾,女的为何就不能有“一夫二夫”呢?如果真是这样,倒也真诚坦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最终她还是觉得三个人的爱情实在是太拥挤了,又分开了。后来还有很多的后来,这里就不去说它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轰轰烈烈,悲悲切切。她们的一生仿佛都是在寻求爱。至再至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幸好,这不是女性的集体症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张爱玲最后好像是有点明白过来了。她说:“我以为爱情可以填满人生的遗憾。然而,制造更多遗憾的,却偏偏是爱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她们的文化结构以及对文化的满格悟性,似乎都能看透世尘的浮华,却唯独没能将她们自己真正看透。</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