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蜂场旧事杂谈</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60年代,在我上小学的那些年,每年的深秋初冬种蜂场在外养蜂的大人们都陆续回来了,竹篱笆院子里仅有的那么几排住房周围一下子热闹了许多,打扑克的,下象棋的到处都有,有的在房间里,有的在门口太阳下。</p> <p class="ql-block"> 王来保和郭子亮喜欢下象棋,在大人中他俩的下棋水平属很一般的,但俩人谁也不服谁,时常在楚河汉界两边大战。围观的,起哄的,大有人在,每次都吵得不可开交,蛮好玩的。我很小就会下象棋,没人教我,就是通过围观慢慢学会的。</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刚吃过中饭,王来保和郭子亮就摆开了战场,和往日一样,很快就吵得不可开交。陈欠则狡猾,提议每下一盘输者就罚喝一大碗井水,他来当裁判,王来保和郭子亮爽快地答应了陈欠则的提议。不怕事大的喻正成、熊细民真的取来了一小木桶井水,王、郭两人立马开局再战。常年道:“观棋不语君子也”,这下似乎都变成君子了。而我看来“不语”的原因主要还是怕输方不认账,到时候不喝水吧。</p><p class="ql-block"> 双方对弈了好几个小时,天色都快黑了,还是难分伯仲,结果一木桶井水被两人喝掉了近一半。这可是大冬天呀,拔凉拔凉的,可以想象有多难受呀。</p><p class="ql-block"> 更多的大人们喜欢三五成群地围围在家门口,晒着太阳,闲聊着一年来在蜂场发生的琐碎事情。我特别爱听他们的谈论,谈论中常常提到什么汇口、洲头、银坑、仙下、水西、罗坊、戚墅堰、茅店、邓家埠、黄金埠等等地名,这些地方都是养蜂人每年都要去的蜂场。当时我一点也不清楚这些地名在什么地方,但这些既陌生又熟悉同时又倍感亲切的地名久而久之已经深深地印在我儿时的脑海里了。然而,若干年以后……</p> <p class="ql-block">一、汇口、洲头</p><p class="ql-block"> 1970年刚放暑假,外公和三舅要去安徽放蜂,便带我一起去,因为我妈当时已经在安徽放蜂了。我和外公、三舅乘载荷19吨的木帆船,从南昌八一桥附近启航去安徽,蜂箱基本上把船仓装满了。帆船沿赣江进入鄱阳湖,再进入长江,经过两天一夜的航行终于到达了安徽省宿松县汇口码头。这就是汇口?!我几年前就无数次听说过这个地名了。卸船后吃过饭,三舅带我走了两三公里机耕道,便到了洲头街上,洲头同样是我十分熟悉的地名。穿过洲头街道再走不足一公里就到了我妈妈放蜂的村庄。我在那里住了一个多月,经常到水塘里去摸蚌壳,后来听说这里有血吸虫,想想都可怕。</p><p class="ql-block"> 村庄离长江很近,有一天我一个人偷偷下长江游过一次泳。游出大约二三十米,就发现不对头,江水越来越急,便赶紧往回游,等我爬上岸已经被江水冲下去大约一公里了。我光着脚沿着江堤往回走,找回了放在岸边的拖鞋。狼狈不堪回到村庄,不敢向妈妈提起半个字。</p> <p class="ql-block">二、银坑、仙下</p><p class="ql-block"> 1977年11月我从蚕桑场回到了种蜂场,1978年1月4日就下蜂场了,是一早坐熊司林开的解放牌汽车去的,杨场长坐在驾驶室和我们同去,汽车开到兴国县城天都快黑了。在县消防队我们见到了友亮,他在这里当兵,原来杨场长是顺便来看看儿子。我们一车十几个人吃过晚饭就在县城住下了,第二天大家就要奔赴各自的蜂站了。</p><p class="ql-block"> 我的蜂站在于都县银坑镇一个叫“仙下”的地方,在这越冬。仙下,这也是一个早已熟悉的地名。蜂站在仙下红旗岗农场的下放知青点,我们和十几个赣州来的下放知青住在一起。卫平的老丈人江如林师傅是我的队长,李金海是大队长,他曾叫我到仙下街上去买名一种叫“磺胺噻唑钠”的药品给蜜蜂治病,应该是杀螨吧,结果没买到,最后还是李队长亲自到县城买到的。</p><p class="ql-block"> 知青点附近有一个方姓村庄,快过年时,村庄里放了一场露天电影,我们几个守站的人闲得无聊便去观看,这是我们过年唯一的娱乐活动。没想到这个村庄是我后来在景德镇读书时的一个叫“方励民”的同学的老家,他也是我的同事,我是偶然看到他填写的履历表发现的。当我告诉他我到过他老家的村庄看电影时,他回答说:“打死我都不相信”!其实神奇的事有很多,在贵溪我家这一栋楼有一个1982年江西电校电气专业毕业的人,名叫“黄珊瑞”,他的老家就在“黄连湾”,和外婆是真正的老乡。还有更神奇的,当年我爸爸来贵溪玩,在电厂公园里碰到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带有万安口音的人,两人一聊竟然发现是小学同校同学,父亲比他高几届。此人叫“肖德安”,退休前是我们厂纪检科科长。他们同学时红军还在长征路上,两人已经半个多世纪没见过面了,你说这世界是不是太小了?</p><p class="ql-block"> 开春后,我们蜂场从仙下转运到向塘荆山采红花,汽车途经贵溪和鹰潭。在汽车上看到了秀美的龙虎山,那时候上龙虎山是不要买门票的。公路两旁红褐色的山坡上鲜红的映山红正盛开着,一簇簇,一片片,把秀美的龙虎山妆扮的更加艳丽。</p><p class="ql-block"> 汽车到了鹰潭,我和副队长黄金辉改乘火车回向塘。当时鹰潭还是归贵溪县管辖的一个镇,第二年就撤镇设市了,和贵溪平起平坐。1983年鹰潭升为地级市,反过来管辖贵溪县了。鹰潭从一个小镇变成为地级市,仅仅用了四年时间,这种情况是不是在全国都罕见。</p><p class="ql-block"> 没想到81年自己也成了鹰潭贵溪人,而在贵溪工作了几十年,却从来没去过龙虎山,尽管从家里到龙虎山只有个把小时的车程,尽管有无数次机会去龙虎山,总之还是从未涉足。不知这一辈子会不会去观赏一下秀美的龙虎山,领悟古老的道教文化,再去品尝品尝上清古镇鲜活的小鱼虾和嫩滑的豆腐。</p> <p class="ql-block">三、水西、罗坊</p><p class="ql-block"> 1980年底,学校安排我们到萍乡电厂去毕业实习。我们全班人坐在去萍乡的火车上,眼看快要到萍乡了,我望着窗外,火车正经过一个小站,我突然发现站名是水西,啊,多么熟悉的名字!这才知道原来水西在新余附近。</p><p class="ql-block"> 24年后,也就是2004年,分宜电厂热工主任点名请我和李小亮师傅去支援大修,在分宜电厂整整忙了66天,分宜电厂派车送我到新余,然后坐长途汽车回南昌。我匆忙赶去南昌是因为余俊艳当时在南昌二附医院住院,正准备动个小手术。</p><p class="ql-block"> 长途汽车从新余发车不久,我发现原来水西和罗坊是紧靠在一起的两个地方。我妈妈经常提起的两个地方,这是妈妈多年的蜂站。</p><p class="ql-block"> 田野和村庄从眼前倏尔而过,春夏之交,油菜花早谢了,红花也谢了,公路两旁禾苗一片绿油。而蜂箱不见了,养蜂人不见了,这时辛劳的养蜂人应该正在北方采洋槐吧。</p><p class="ql-block"> 水西、罗坊渐行渐远,我不由回过身子透过车窗再看一眼,两眼矇眬了。</p> <p class="ql-block">四、戚墅堰</p><p class="ql-block"> 戚墅堰,一个又难记又难写的地名,我小时候肯定不认识这三个字,从来没见过,也一直不知道到底在什么地方。但这三个字的发音我却永远忘不了,因为大人们时常提起它。</p><p class="ql-block"> 1993年,我们厂派了一辆七座商务车出外搞电厂设备调查,热工专业是派我去的,我们一行六人到江浙一带的电厂设备生产厂家和发电厂整整转了12天才回到贵溪。我们的车从无锡开往常州的途中老远就看见前方有一个发电厂,领队邱总说:“这应该是戚墅堰发电厂”,他决定进去看看,当时我也没太在意听他说话。当车开到了发电厂大门口时,一行醒目的大字进入了我的眼帘——戚墅堰发电厂!戚墅堰?!我默默念了好几遍。</p><p class="ql-block"> 戚墅堰发电厂的安全培训科科长接待了我们,我问科长:“以前这附近是不是有许多农田”?科长回答说:“是的,这一片全是农田,包括我们电厂厂区。这些年本地工业发展起来了,这里开发成了工业区”。我后来回到向塘,从我爸爸那里得到了证实,这里就是种蜂场当年的蜂场,我妈妈多年在这里放过蜂。爸爸还告诉我,戚琴娥的老家就在这里。</p><p class="ql-block"> 如今的戚墅堰已经成了江苏省的一个交通枢纽,高架桥纵横交错。破旧的小厂房基本上都拆了,老电厂也拆了,已经重建了,变成了大型火力发电厂。</p> <p class="ql-block">五、茅店</p><p class="ql-block"> 说起茅店,卫平比我熟悉,这里曾是卫平的蜂站。</p><p class="ql-block"> 2008年5月,贵溪电厂派我和其他专业的八个人到瑞金电厂去做了近九个月的工程监理。瑞金电厂其实建在赣县,从赣州市或赣县县城去电厂必然要经过茅店镇。电厂周围很荒凉,赣江支流贡江从电厂旁边穿过。 </p><p class="ql-block"> 我们工作很忙,从来没有节假日,天天都要上班。下班后在荒山野岭感到很孤独乏味,所以经常晚上会邀伴到茅店去小聚一下。电厂到茅店有8公里路,这8公里水泥路是电厂独资修建的。每次去茅店都要向电厂筹建处借车,一辆车坐不下就借两辆,有时借不到两辆就跑两趟,兴趣来了就直接开到县城或者赣州市去。其实施工单位更乐意借车给我们,但我们从来没开口借过,这可是原则性问题哟。</p> <p class="ql-block">六、邓家埠、黄金埠</p><p class="ql-block"> 青云谱附近有一个大村庄叫“邓家埠”,是大姨夫的老家。但此邓家埠非彼邓家埠,我说的邓家埠在余江县刘家站附近,从向塘坐火车去贵溪就要经过刘家站。这里有一个很大的垦殖场,这一带以前也是种蜂场的蜂场。</p><p class="ql-block"> 黄金埠在余干县,是余干县的第一大镇,处在余干县、余江县、万年县和东乡县四个县交界之处。我在黄金埠电厂项目部工作了三年,余干是原江西省省委书记吴冠正的老家。</p><p class="ql-block"> 2017年10月4日,这天是中秋节,晚上项目部食堂弄了一桌酒席,项目部的经理和书记,所有管理人员,还有四个班长和我,共十二人,正好一大桌。按公司规定节假日领导是不能随意开桌办酒的,而这桌酒说是为我送行,因为第二天一早我就要退休回家了。</p><p class="ql-block"> 散桌后我想独自一人散散步,便往电厂南门走去。一出南门,只见两排整齐的路灯将这条两公里长的笔直的公路照的透亮。抬头望去,星光灿烂,明月高照。正值秋高气爽之时,倍感舒适。路旁成片的竹林还是翠绿的,鲜竹的清香味随着微风扑面而来,偶尔竹林中传来几声鸟鸣。</p><p class="ql-block"> 迎着灯光,两公里路走到了尽头,横在面前的是206国道。上了国道,明亮的灯光不见了,而星光更加灿烂,明月更显皎白。我顺着国道继续往前走,顿时思绪万千,往事湧上心头。每逢佳节倍思亲,我想起了我的父亲,我知道当年父亲为了寻找蜜源,就曾经从黄金埠步行到了邓家埠,我现在正走在这条路上。这两个地方的直线距离都有30多公里,当年公路交通不发达,恐怕步行得走近百里路才能到吧。当年老父亲是何等辛苦,何等艰难呀。 </p> <p class="ql-block"> 这时手机铃声响了,是李小亮师傅打来的,问我什么时候回贵溪,他说要为我庆贺60岁生日。我谢过后,告诉他明天一早就动身回贵溪。</p><p class="ql-block"> 不知不觉,已经从余干走进了余江地界了,前方数公里处灯光一片,我知道这是余江县锦江镇,早年这里是余江的老县城。我决定回头,又回到了去电厂南门的叉路口,两排两公里长的明亮灯光已经熄灭了。不知为什么,我并没有走原路返回,而是沿着国道往黄金埠镇方向前行。就这样走哇走哇,路旁出现了住户,离黄金埠镇已经不远了。我看了看时间,快12点了,才想起已经走了近四个小时,这时才感觉到又饥又渴。酒席上我没吃多少食物,当时光顾着听大家说话了,真后悔出门时没带上项目部发的那两块月饼和一瓶矿泉水。我抄小路往回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了电厂西门,用门禁卡都进不了门,只好叫门卫帮忙开门。回到房间已经深夜1点半了。我赶紧喝水、吃月饼,水是喝了不少,月饼只吃了一块,太甜。然后随便洗漱一下便上床睡觉。虽然疲惫,但就是睡不着,这是一个无眠之夜。当时自己已经是一个早期癌症患者,只是自己尚不知晓而已。</p> <p class="ql-block"> 矇眬中天色渐渐见亮,该起床回家了。</p><p class="ql-block"> 再见了,黄金埠。</p><p class="ql-block"> 再见!贵溪电厂。</p><p class="ql-block"> 漫漫人生路,</p><p class="ql-block"> 楚楚情怀深。</p><p class="ql-block"> 往事难回首,</p><p class="ql-block"> 企盼月更明。</p><p class="ql-block">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写完这些,就这样突然之间下笔了,而且停不下来,没两天的功夫就写完了,顾不及仔细斟酌。我也说不清楚自己是怎样的心情,只是感觉乏了,该放下笔(手机)了。</p><p class="ql-block"> 2018.12.28于上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