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碎片里的记忆（一）

麦歌

第一张合影

都说过年要照一张全家福，我搜尽记忆里的角角落落，没有一处存留如此温情的画面。

父母曾居住的房里，面对房门的墙上悬挂着一个旧相架。从我记事起，它就一直在，里面插满了照片，有母亲的合影，有父亲的合影，也有几张母亲出游和孙儿们的纪念照，唯独没有全家人的合影。以前几次回老家，整理父亲曾经做的相架，翻到了一张黑白照片，母亲带着我们姊妹仨和大弟，这是我们的第一张合影。照片上的母亲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虽是穿着款式陈旧的粗布衣服，留着搭肩的短发，但我还是能想象的出，那时的母亲一定很美，一定是个心灵手巧，性格可爱的漂亮女子。我也能想象的到那年母亲带着她的孩子们去照相的心情。那时的她一定好开心，一定是精心准备了好久。个子最高的是我，那时应该是上小学了，整洁的穿着打扮，脖子上系着红领巾，梳着那时应该还算漂亮的发型，依偎在妈妈身旁一定好幸福。以前妈妈在世的时候，曾问过我们穿的花衬衫，那可都是妈妈一针一线，不知熬过多少个日日夜夜缝制出来的。三妹穿的裙子，是妈妈用那时流行的大花手帕，一片一片拼凑起来的，白底印花的裙子穿在三妹身上，一定会羡慕到很多女孩吧。

那时父亲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一年四季回不了几次家，一家人一年团聚的时候很少，父亲错失了很多与儿女共享天伦的幸福时光。后来搬了新家，住进了新房，二弟才加入到我们这个温暖的家庭，虽然没赶上拍全家福，二弟的到来，却是让我们家增添了很多快乐，也让母亲的家庭地位剧增。幸福的家庭也有遗憾，不管岁月如何变迁，只要姊妹同心，温情依然在。

第二张合影

这是1996年农历三月十九，我们跟母亲的合影，看着背景墙，是在新盖的大房门前照的。

每年农历三月十九，是村子一年一次的乡会。历经数月的严寒之后，包裹大地的冷峻酷寒渐渐退去。草儿绿了，花儿开了，人们面带微笑，欢欢喜喜走出家门。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脱去厚重的冬装，洗去一脸的沧桑，在春天的时光里，生活劳作踏青。天上风筝多了，地上孩子们的欢笑声也脆亮了。因为每年的乡会正好是在春天，也听过老一辈人把这样的盛会叫做春会。

每一年的这一天的前几天，就像有人奔走相告一样，小商贩们准时准点的，带着他们的货物从不同的方向，不同的地点赶来摆点。有农用物资，有生活用品，有小孩最爱玩的玩具，有简易的娱乐场所。更具诱惑力的是那些许许多多的卖小吃的摊位，凉皮、凉粉、甑糕、燃糕、油饼、油糕、麻糖、豆面糊蔸等，这些都是乡会最吸引眼球的美味。尽管家里大人早几天前都已备好了这些吃食，尽管一摸口袋囊中羞涩，上学前和放学后，还是要在这样的摊位前转悠转悠，咋吧咋吧嘴唇，过一下眼瘾，满足一下内心渴求的热望。

等着乡会的来临，也等来了季节更替。油菜花开了，麦子也抽穗了，不知不觉间就快到了夏忙收麦子的时候。老家有个习俗，夏忙割麦前，出嫁的女儿走娘家外甥走舅家看忙口。乡会那天，正值这当口，大人孩子都穿戴整洁，拿着几捆麻糖，几块燃糕，再带些其他礼品，一路欢喜一路欢笑。

1996年，母亲正值盛年，我们还年轻，都有了自己的小家，有了自己的孩子。那前后的几年是我们，也是母亲最开心幸福的时光。那年的三月十九乡会，村子里唱大戏，母亲既要为四郎庙里的神跑功，又要给我们做吃的，从早忙到晚，一个人做完所有的家务活。知道我们姊妹仨忙，孩子小脱不开身，母亲从不麻烦我们，很早擦好凉粉，蒸好面皮，蒸一大锅花卷，在我们带着孩子跨进家门的时候，就把我们和孩子们喜欢吃的美食端出来摆在饭桌上，看着我们美美的吃着美食，还要招待其他客人。乡会那天，客人来的时间都是零零散散的，吃饭的时间也不固定，来一个招待一个。吃完了饭，客人就去乡会上转悠了。往往这一天是母亲最忙碌的时候，有时连饭都是抽空吃，忙到太阳快西落了，才解下围裙，走出厨房，锁好门赶个罢罢集。 

有同学在镇上开照相馆，逢十里八村乡会也会走村串户照相，幸福的时光永恒地留在了照片里。看着自己的子女已成人成家，看着自己孩子的孩子一天天长大，那年母亲是何种心情，一定很开心很幸福。大学毕业后的那十多年，一直工作生活在乡镇，两地奔波，因为种种原因，工作上的事情，心中很是压抑，所幸有母亲眷顾，有姊妹陪伴，有亲情给予的温暖。那么多年漫长的似乎看不到希望的岁月，很欣慰一直有亲人陪伴。

第三张合影

那年走出村子的时候，家家还都很穷，砖泥瓦房，泥墙土路。时隔几年，后院修建十多年的东厢房，慢慢破旧。2008年的春末夏初，弟弟用他们在外打工挣的钱，重新修建了新房，从地基到屋顶，全是钢筋水泥混凝而成，从屋前到屋后，屋里到屋外，墙壁地面全用了水泥。院墙也抹了水泥，贴了瓷砖，院东墙的正中间，贴了一幅瓷砖画—-幸福家园。当这一切呈现我眼前的时候，已是在外奔波的第十年——-2012年的春节。

北方春节气温低，还是三九严寒节气。 母亲怕我受冻，不适应这种寒冷天气，特意准备了一床全新的厚被褥，套上新被套，千叮咛万嘱咐地叫弟弟从街道买了烤太阳。新年的春节，住进弟弟早已收拾好的屋子，感受到了久违的家的温暖舒适，亲情散发的光芒馨香。

因为我们的久别归来，因为缺失已久的亲情陪伴，2012年的春节，原本体弱多病的母亲也康健了许多。初三那天吃完午饭，送走了客人，我们姊妹五和母亲在院子留下了这张合影。尽管地面还留有残雪，尽管还天寒地冻，团聚的幸福浓郁了年味，如花绽放的时光定格在那年的初三。

那年是我离开家后回家过的第二个春节，因为种种原因，错失了很多次回家探亲的机会。回家路远，岁月留藏，自此以后，世间再无人问我粥可温，无人为我立黄昏，无人盼我归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