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海天一线

总想找到一条路，看起来是那样得无限接近小时候，然后我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到童年，走到那个虽然日子清苦但却无忧无虑的时光。

好想回到童年的那个夏天，那个夏天除了热点啥都好！大人们都在麦地里忙着割麦子，火辣辣的太阳灼晒着父亲红通通油亮亮的脊背，热乎乎的夏风氤氲着金灿灿的麦浪，而我就可以打着帮大人收麦子的旗号，趁着每次在地头休息的间隙，喝两瓶早就牵肠挂肚，但却只能在干农活时才能捞着喝的汽水，以及收工回到家里后，立即从冰凉井水里捞出那浸泡着的西瓜，然后一脸满足地大快朵颐；暑假里可以和小伙伴们一起去海边洗澡，经过一个夏天的暴晒，把自己的后背皮肤晒得爆了皮；也可以用长竹竿去套知了，既过了玩瘾还可以把战利品拿回家喂鸡。那时候的夏夜，劳累了一天的大人们都喜欢聚坐在屋外空地上，一边扇着芭蕉扇，一边天南海北地闲聊，而我们这些小孩儿则在大人周围做着游戏，那时候的星空是那样的清澈明亮，那时候的蛙叫是那样的动听悦耳。

好想回到童年的那个冬天，那个冬天除了冷点啥都好！早晨，踏着没膝厚的积雪，抱着双臂将身子蜷缩在厚厚的棉衣里走路去学校上学，路上还能遇到同学，三五成群一起结伴而行，路上白茫茫一片，到了学校，大家头发睫毛也都白了，同学们还要轮流做值日，给教室里那个火炉子生火添柴；晚上坐在家里火炉边，强忍着就要流出来的口水，看着父亲在炉膛上烤地瓜片儿，炉口上的烧水壶也在欢快地冒着热气，预谋着第二天早晨在玻璃窗上刻下美丽的窗花；美美地吃完烤地瓜片儿，然后钻到被火炕烘得热乎乎的被窝里，盖着又厚又重的大棉被，听炕头墙上挂着的广播里正在播放袁阔成播讲的评书《西游记》；和小伙伴们一起在结冰的池塘上面打滑溜吹，虽然天寒地冻，可大家却都玩得冒出了汗；跟着父母在正月里拎着二斤散装糕点走亲戚，虽然有时候雪还很大，路还很滑，自行车只能推着走，但是心里都是高高兴兴的。

那时所谓的快乐真的很简单，无外乎就是赤脚在田野上追赶着蜻蜓奔跑，躺在草垛里晒着太阳吹着风慢慢地睡着，去果园里偷摘水果被看园人骂着追赶，在雪地上和小伙伴们拼着命地掷雪球打雪仗。那时候因为快乐来得太过简单，所以根本不懂得珍惜，现在再忆起时恍然明白，小时候那些随手拈来不被珍惜的日子，当下却成了再也回不去的过往。那时候家里虽然很穷，但很快乐，每一天都在盼望着快快长大，长大了就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如今好不容易长大了却发现，曾经以为长大后就可以随心所欲去做的那些事情，长大后需要考虑与制约的却更多了。那段曾经的时光，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一起丢失，可丢失的又何止是那段回不去的时光，还有那曾经发自心底泛滥廉价的快乐。

我经常随着乡愁的脚步回到那个生我养我的家乡，童年里那些蜿蜒的小路，有的已经杂草丛生面目全非，那些还残留下来的，如今再次走起，踏过的却只有回忆，再也找不到那曾经的心境，当那熟悉的泥土气息闯入心扉，心底涌起的却是无限的感慨与伤感。看着路的尽头，仿佛一切都未走远，又仿佛一切都已走远……

我们经常会怀旧，或许并不是因为那个贫穷的年代有多好，而是那时候我们还小，父母还年轻，我们可以在怀旧中再一次沉浸在那儿时的快乐当中。细细想来，其实我们一直怀念的，既是那个魂牵梦绕的家乡，更是那个回不去的童年，那儿时的岁月，那年轻的爹娘。

一生真的很短，不过晨暮与春秋，那些曾以为未来还很长的日子，在一转头时，却都成了昨日追忆。一生所求，其实很简单，不过是日子的平安与自己的心安。童年的无忧无虑，中年的疲于奔波，在乡村的宁静平淡中出生长大，在城市的灯红酒绿里聒噪喧嚣，或许等到老了的那一天，还会归于乡村，归于平静，在那久违的泥土芬芳里，安放浮躁的灵魂，静静地看家乡每一个日出与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