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作者:袁海善</p> <p class="ql-block">在村办大食堂吃的头一顿大锅饭,主食是地瓜面掺少量白面的两掺面窝窝头,副食是白菜大豆腐汤。这是吃大锅饭大半年来,吃的最香最好的一顿饭。</p><p class="ql-block">饭菜是打回自己家吃的。村办大食堂没有饭堂,只有两间旧屋,屋里支两口大锅。付饭窗口外排着很长队伍的男男女女,似乎都刻意打扮了一番,把过年走亲戚的新衣服都穿在了身上。全村社员对开天劈地头一回排队打饭,感到既新奇又好玩,能聚在一起说说笑笑,过大年一般热闹。</p> <p class="ql-block">吃大锅饭的消息,是头天晚上开社员大会宣布的。村支书说,从明天开始,咱们村就一步迈进共产主义了。各家各户的工具家什都成为集体财产了,自己家养的鸡鸭鹅狗也统统都是集体财产了。全村各家各户都不用点火做饭了,男女老少一律到村办大食堂放开肚子吃饱饭。从明天起,咱们就过上共产主义美好幸福生活了。</p><p class="ql-block">当天晚上,社员们都不约而同地大开了杀戒。半夜三更起来杀鸡杀鸭,把家里那点点好吃的家底,抢在进入共产主义之前吃进自己肚子里。</p><p class="ql-block">我们家把一头三十多斤的猪崽子杀了。父母亲不会用刀杀,是用一根绳子勒死的。父母亲忙活了一夜,天快亮时才把猪肉煮熟。我是在睡梦中被娘叫醒起来吃猪肉的,迷迷糊糊吃了一大碗,也没尝到猪肉的香味儿。</p> <p class="ql-block">在村办大食堂没吃几天饭,地瓜面加少量白面的两掺面窝窝头没有了,改成了纯地瓜面黑窝窝头,白菜汤里的大豆腐也没有了。又过了几天,地瓜面窝窝头变成了地瓜面疙瘩汤。再过几天,地瓜面疙瘩汤又变成了掺了野菜的面子粥。再后来,掺了野菜的面子粥越来越稀,稀到能照岀人影。大食堂里的饭一天不如一天了。</p><p class="ql-block">大食堂里的粮食很快要吃光了,生产队长便安排妇女及沒有上学的孩子,南山北岭四处挖野菜撸树叶子,按斤数记工分。山上的野菜毕竟有限,哪里够全村几百口人吃饭。苦苦支撑了几个月后,村办大食堂便寿终正寝了,“放开肚子吃饱饭”的共产主义幸福生活,便成了一枕黄粱美梦。</p><p class="ql-block">大食堂作为三年大饥荒的序幕,无可奈何地被拉开了。接下来,便连续上演了一幕幕惨绝人寰的人间惨剧。</p> <p class="ql-block">村里大食堂的粮食沒有了,各家各户的粮缸早就见了底,正应了那句“大河无水小河干”的名言。在青黄不接度日如年的时候,上级提岀了“生产自救”的指导方针。什么叫“自救”呢?老百姓理解为“自己想办法,自己的日子自己过”。</p><p class="ql-block">老百姓开始吃榆木叶、柳树叶、杨树叶、花生壳、苞米殻子等等“代食品”,树叶几乎都被撸光了。我们家几口人到去年的地瓜地里,用镐头翻找去年落下的地瓜。地瓜已腐烂成泥,嫂子将这些腐烂的地瓜用水浸泡后晾晒,再加工成地瓜面,巴苦巴苦难以下咽,也都吃进肚子里。因为忙于大炼钢铁,去年地里的庄稼都扔在了山上,地瓜多得没人要。今年,却成了救命稻草。</p><p class="ql-block">有人到山上抠老鼠洞,运气好的,尚能抠岀几把粮食。也有人到河里抓赖哈蟆吃。更有甚者,有人见粪便里有几粒没消化的粮食,赶紧挑岀来洗洗吃了。贫穷和饥饿,迫使人们把“自救”发挥到了极至。村里开始有人得了浮肿病,脸和腿都肿得发亮。不少体力不支的人,没有过去这道坎儿。</p> <p class="ql-block">村里人外出讨饭的人多了起来。大道上,一群群南来北往的讨饭队伍川流不息。“闯关东”,成了那时逃命的一个重要目标。虽然上级派民兵层层设卡抓“盲流”,但仍难以抵挡住潮水般“盲流”大军强烈的求生欲望。</p><p class="ql-block">一天,一个六十岁开外,衣服缕烂的外地老人,讨饭讨到我们村里,讨饭的篮子里空空如也。他站在大街上,高举着打狗棍恨恨地戳着天空,仿佛要把天戳个窟窿,未曾说话,已泪流满面。他悲愤地呐喊,“老天爷啊,你怎么把天灾一降就是三年?你睁睁眼,给老百姓留一条活路吧!”</p> <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 致谢原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