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风细雨遍山来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二十五年前,教书匠的工资低得可怜,老七除了本职工作之外还经常在市内各高专学校上“野课”挣点工资以外的银子。文艺圈的人把这种行为叫“走穴”,教育圈的人把这种行为叫吃“维生素”。老七就是在一所学校吃“维生素”的时候认到廖三儿的。</p><p class="ql-block"> 廖三儿是到重庆来打工的农民,他除了有一身好蛮力就没得么子其他专长哒,初来咋到人生地不熟的农二哥哪里找得到么子象模象样的工作嘛,所以他娃只有加入“棒棒军”。</p><p class="ql-block"> 在过去,老重庆的人最先是把“棒棒军”一律喊成“野扁担”,因为他们不属于有体制保障的“搬装公司”的工人,所以把连都喊成“野扁担”。其实讲真,在那些年那种“野扁担”和老七这种到处上“野课”挣钱的教师没得么子太大的区别,只不过一个用嘴巴,一个用肩膀。那时候老七还经常自嘲:“TMD!老子们这些出脑力的还抵不起出劳力的,kao!老子们在课堂上讲的那些东西,认真算起来还值不到一分钱一句!”虽然都是在外打工,但是读了几本书的人酸气大得很,一般拉撒地还是稳起端起的时候多,即使要抢课来上也不会象大街上的棒棒那样见不得活路,见到活路就拼命的打涌堂,一拥而上……</p><p class="ql-block"> 这一盘儿是老七给服装专业的学生上基础课,教务安排了画人体,于是委托辅导员上街去拉个人来当模特,当然事先也是交代了相关要求的。教务也没有费个么子力气,出门没得一哈儿就带进来一个皮色黝黑,中等身材,壮壮实实的棒棒,还不等老七开腔把那棒棒“审问”清白,那棒棒就嘿门兴奋地一阵的自报家门:“老师,我个姓廖,排行老三,你就喊我廖三儿哈。今天好多人争活路哦!嘿嘿,还是我个争赢哒,你要喊我搬的么子铁在那个凼嘛?”老七一听他说话的口气就晓得这个农民工来自大巴山。于是老七笑嘻嘻地用大巴山土话对他说:“不是喊你去搬个么子铁,我们是想喊你做人体模特,你晓得不?”然后老七把么子叫人体模特,啷门做人体模特,做一次人体模特的工钱是好多等等详详细细的告声了廖三儿。那叫廖三儿的棒棒歪起脑壳想哒一哈说:“哦!就是说我是个么子都不做唆,只是坐到不准动唆,还要把衣裳个脱哒喊学生画光胴胴唆。哦!原来是你们大学生来摸我的铁就叫摸铁唆。嘿个杂的!还好耍哟,又还凉快!要得嘛!喊我摸铁就摸铁嘛!”老七心里面一阵的好笑:个杂!这个傻戳戳的廖三儿棒棒,把“模特”喊成哒“摸铁”,老七觉得解释不清就不解释哒,他说摸铁就摸铁嘛!</p><p class="ql-block"> 在教师工作室有专门让模特换衣服的地方,并提供暂时遮蔽身体的浴巾。廖三儿把衣服挎哒之后由辅导员带到老七上课的教室,老七已经对服装专业的同学们讲解完人体写生的注意事项,就等廖三儿到模特儿专用的台子上去坐起,还是要教他摆个姿势。</p><p class="ql-block"> 廖三儿走进教室之后才发现,哎呀!个杂!原来要画他的学生竟然全是些年纪轻轻的女性,所以他觉得瓜起忙哒,阴悄悄地嘿门为难地跟老七说:“老师哦!啷门都是些女娃子哦,她们要摸我的铁啷门要得哦!”老七一听才晓得其实廖三儿始终没有搞醒豁他的工作性质和内容,于是把他拉到教室外头,又对他进行了一番再教育:“个杂的!你娃想得出来,哪个要摸你的铁!你身上有铁没得嘛!你的铁在哪里嘛!这一盘儿是喊你坐台!坐台你娃懂噻!逗是你啥子都不要做,照要求把姿势摆起不要乱动就个搞定哒,你娃就是恁个稳起坐一天就赚八十块,总比你娃在外面抢活路晒太阳好得多噻!你个撞棒!啷个傻戳戳的哦!”经过老七的再教育,再加上一天只是坐到就赚八十块人民币的诱惑,廖三儿鼓起勇气脸红筋涨的打起光巴胴坐在模特儿台上,虽然姿势还是有些不自然,但他那一身的好肌肉硬是吸引了全班女生欣赏的眼光和赞叹,老七做完勾画轮廓的示范,再教学生把大的黑白关系打整出来之后让学生们自己去画,就梭回到教师休息室喝茶去哒,临走时丢给学生班长一句话:“有事就找我哈。”</p><p class="ql-block"> 还不到半点钟,那学生班长就梭到教师休息室来找老师哒,脸上的表情有点怪招招的说:“七老师,麻烦请你去看一下嘛。”老七放下茶杯就往教室走,一边走一边想:这些学生才是哦,自己先画一哈哒再说嘛,未必还要老子们捉到手教吗?</p><p class="ql-block"> 进得门来,发现教室里面嘿门安静,看上去学生们都在认真作画,见我进门后把连都不开腔,脸上却现出一种跟学生班长一样的怪招招的表情,老七心想一定是有么子事情发生哒。站在一位同学的画板前向模特廖三儿望过去,见廖三儿还是摆起那样的姿势,只不过眼睛居然是咪起的,嘴角弯弯的,表情居然还嘿门好,一副享受的样子。老七有些莫名其妙,再从头往下观察,终于发现问题哒,个杂的!原来廖三儿正在打高射炮!于是气不打一处来,大起喉咙喊哒一声:“廖三儿!你在做么子!休息哒!收拾好哒立马到办公室来!”</p><p class="ql-block"> 廖三儿裹起浴巾,在办公室手足无措地站起,老七看他那副样子又觉得他娃有些可怜,倒了一杯茶端给他,他一把接过去大口大口地喝,看上去嘿门口渴。等他喝完之后,老七尽量地把语气放平和,开始审问起来:“廖三儿,你辛苦哒哈,这个模特也还是不好当哈,你是开县的人嘛,为个么子到重庆来打工?你屋头几个人?堂客还在山上哈?细娃儿读书没得?”也许是看老七的态度嘿门亲切,又是说的家乡话,廖三儿一五一十的招供:“我屋堂客为了给娃儿凑学费,去年到深圳打工去哒,屋头土里面的活路丢给两个老的,我也出来打工。我没有跟到堂客一起走是不敢走得太远,怕两个老的有个么子闪失,我一个娃儿在读初中,一个还在读小学。现在屋头不差吃的,就是差点钱用。”</p><p class="ql-block"> 听完廖三儿的话,老七立马对这个“派人吃”进行哒一番再教育:“廖三儿,看在我们曾经是乡亲的面上我劝你几句哈,你为了给娃儿找学费,背井离乡的出来打工的确不容易哈。但是,人在江湖混一定要自爱哈,更要晓得自尊和自重哈,今后才有可能自立和自强噻,象你刚才眯起眼睛打高射炮的行为就嘿门糟糕噻,哪个说见哒几个女娃子就个打起高射炮哒哟?你啷门恁个没得名堂哦!你娃也是儿大女成人的当了老汉儿的人噻,女人也是见过了的嘛,你娃就恁个稳不起唆?你把一张脸面丢到唐家沱哒!你丢人显眼不要紧,那我的课还上不上呢?影响哒正常的教学,这个责任哪个来担!”</p><p class="ql-block"> 那廖三儿遭老七训得脸红筋涨的,看样子如果地下有条缝缝他娃肯定都要钻进去哒。他唧唧呜呜地好半天了才说:“老师哦!这个摸铁的活路比当棒棒还要狠些哟!这个铁才摸不得哟!我还是不要做摸铁哒。”</p><p class="ql-block"> 听了他的话,老子们大声吼起来哒:“你爬!你个杂的!你娃敢不做!老子们的教学安排是一个星期,容不得你娃半截幺爸儿的耍态度,学生刚刚才把轮廓画起了换不得人!你想要走?亏你娃做得出来!个杂的!你今天如果走哒就一分钱都拿不到!你以为模特好当唆,八十块钱一天,一周就是五六百,这些钱就恁个好拿唆?这个活路比当棒棒当然是要狠些噻,所以要嘿门严肃噻!这是在为艺术献身噻!这是嘿门伟大的事业你懂不懂哦!”老七对廖三儿进行了一场威逼利诱式的再教育,他娃终于同意继续为艺术献身,继续做“摸铁”的活路。把他送回教室后,老七仍是丢给学生班长一句话:“有事就找我哈。”</p><p class="ql-block"> 上午的课程结束后在饭堂碰到学生班长,问她:“廖三儿的表现如何?”学生回答:“嘿好!”老七斜起眼睛看了学生一下,学生心领神会的立马接到又说:“他再也没打高射炮哒。”于是老七对学生班长语重心长的说:“你们对模特一定要尊重哦,我把他教育哒一顿,他也晓得这块铁不好摸哒,他出来打工是为娃儿挣学费的,这些棒棒出门在外讨生活也是嘿门不容易,喊他来做这种‘摸铁’的活路对他来说是有点狠哦,也许本身就是一种折磨。”</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p><p class="ql-block"> 戚序,女,笔名广予。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版画系,重庆大学教授,艺术学、美术学研究生导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