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自从我答应了马老师,要写一写当年抱着收音机,聆听“你的故事我的歌”的遥远往事,我就注定要沿着那条细细长长的路再走回去,再回到90年代那个五味杂陈的青春岁月。当时的策划人是叫“老马”,那时我不知道他是一个姓马又属马的人,和我同样年纪,我还以为是多老的马呢。现在马老师终于是名副其实的“老马”了。</p><p class="ql-block">前几天在海南,忘了是在三亚还是在海口,有一条街叫白驹路,多美的街名,白驹过隙。看到这个路牌,在我的心湖里像丢了一颗小石子,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是庄子在《知北游》里为我们贡献的一个成语。形容时间过得迅速,像白马穿过窄小的缝隙一样。我们在时光匆匆里经常不能自已,沿着时间的河顺流而下。没有时间回望,没有时间看看自己曾经留下的窄窄浅浅的脚印。我们的脚步走得太快了,甚至没有来得及等一等,被我们远远甩在身后的心。人若迷了路并不可怕,因为我们有地图,有导航,总会找到路。心若迷了路该到哪里去寻找呢?</p> <p class="ql-block">都说人老了容易怀旧。怀旧仅仅是因为年龄的关系吗?我不这么认为。怀旧是因为你积累了足够多的素材,你走过了足够长的路。经历过太多的雨雪风霜。你有了足够丰富的阅历,你才有了怀旧的资本。如果你每天日复一日重复着相同的日子,即使你年纪老迈,你仍然无旧可怀。</p> <p class="ql-block">我们常常喜欢回忆过去。这并不代表我们不喜欢现在,也不代表我们不喜欢现在物质丰富的生活。更不代表我们敌对现在经济发达的世界,我们就愿意过穷日子,真的没人那么犯贱。我们喜欢回忆青春,并不是因为青春有多么美好,而是因为我们只是想回去看看很多年前的自己,很多年前的恋人,很多年前的挚爱亲人。那时候我们一起在物质贫乏的时代,在最好的年华里过着最不堪的生活。我们都努力过,付出过,苦过,傻过,我们都经过了一段眼中有泪,心中有光的日子。通过回首往事,我们可以看到仍然站在风中的年轻的自己,我们可以给TA一个拥抱,给TA一些抚慰。我们要爱怜一下,疼惜一下曾经年轻的自己。对那个曾经年轻的自己道一句“辛苦了,你很棒!”</p><p class="ql-block">记得很多年前,看到过一个红丝带志愿者(宣传防治乳腺癌的志愿者)现场做报告,她说的一段话触动心弦。因为她得了乳腺癌,做了手术切除了乳房。她曾经是个舞蹈家。她在知道得了这个病之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默然流泪了。并不是她怕死,也不是怕痛,怕失去身体的一部分,我们都没有猜对,她当时的内心感受是感到深深的委屈,在现场她又一次潸然泪下。她说曾经那样的忽略自己的身体,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她觉得对终日陪自己练功陪自己打拼的身体很抱歉。</p> <p class="ql-block">记得也是在一个春日里,读汪曾祺的散文《人间草木》。其中有一段话,“如果你来访我,我不在。请你和我门外的花坐一会儿。它们很温暖,我注视它们很多很多日子了。”草木花卉尚且知道温暖需要陪伴,我们花些时间陪一陪曾经的我们,曾经的自己,有什么不可以呢?</p> <p class="ql-block">因为栏目的名字是“你的故事我的歌”,所以我一定会说一下唱歌。在这方面我不敢奢望天赋异禀,但是拜托,@上帝啊,也请不要让我欠账太多吧。小的时候常听爸爸妈妈打趣。爸爸每逢炫耀他在师范里成绩好,门门五分的时候,妈妈总是不失时机的提醒他,就音乐三分。而妈妈其他的课程我不确定,但音乐却始终都是五分。妈妈爸爸是1963年从师范毕业,他们是同班同学。他们那时候就是自由恋爱,觉得他们很新潮。妈妈唱歌好听, 小时候听妈妈唱过《八月桂花遍地开》,《二月里来》,《洪湖水浪打浪》……在艰难的日子里能听到妈妈唱歌,实在算得上一种奢侈了,从来没有听爸爸哼过一次。但是爸爸基因异常强大,我们姊弟三个全随了他,加起来能凑齐五个音,全军覆没,没有一个会唱歌的。</p> <p class="ql-block">爸爸妈妈师范毕业之后都分在的乡村小学,爸爸在学校只工作了几个月,就因为当时的广播系统筹建,需要找物理好的大概就是无线电,电学学的好吧,爸爸就来到了我们这个城市,妈妈也随之调来了。当时广电集团的前身叫广播站。位置就在现在转播台的旧址。就是有三个铁塔耸立的那个院子,我就出生在那里。妈妈作为一名公办教师,是业务骨干,经常在一些乡村学校里调来调去,我也跟着妈妈转来转去,有了很多的小学同学。</p> <p class="ql-block">忘了几年级在哪一所小学里,六一儿童节组织同学演节目。因为妈妈是老师,我在其他同龄的孩子里显得落落大方,声音洪亮,口齿清晰,所以一个女生小合唱的节目,其实就是齐唱,不分声部的。我是必然入选的。我感觉只选一个也会是我,因为我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我非常自信。有一次排练的时候,老师发现有一个声音游离在外,不能融入其中。老师就不厌其烦的用排除法。先让一个同学别唱,声音仍然在里边;再让一个同学不唱,声音还在里边;最后到我声音终于和谐了。老师也感到震惊说,哎呀,小华华,原来是你呀。我是多么受挫,我的眼泪奔涌出来。我不相信这是真的。老师可能是为了保护我的自尊心,也因为队形已经排好了,勉强让我继续参加演出,但是禁止我出声,让我小声唱。这对于一个小学生来说是多么难以承受的奇耻大辱呀。这是我人生的第一次关于唱歌的滑铁卢。从此之后,我就只听不唱了。</p> <p class="ql-block">还记得小时候,全家跟爸爸一起回爷爷家过年。四叔拉着二胡,我唱我家的表叔。我唱完了之后,四叔怔怔地望着我说你可真行,我都不拉了,你还在唱。我也不示弱,白他一眼,你爱拉不拉,我唱我的。现在想来,他可能是因为我跟不上他的节奏,或者忽儿又被我落在后面,我又抢了先,才无奈放弃伴奏的。可见我对音乐,对伴奏是多么的忽略。我的乐感有多强就可想而知了。</p> <p class="ql-block">就像体育不及格的女生,总是崇拜田径场上风驰电掣的男生一样,我特别崇拜唱歌好的人。以至于后来我的择偶条件有三,一会唱歌,二长得高(因为我矮),三跑得快,我现在的先生基本符合,除跑的不太快。他还参加过市直机关歌唱比赛,交谊舞大赛,都得过奖呢。妥妥的文艺青年。只是唱功不太过硬,当他在唱歌的时候,我只要一拿起话筒,他立刻不会唱了。而别人唱的时候,我却无视照样唱我的,自己有一套,立场坚定从不受干扰,在唱歌的时候非常有主见。不会被别人拐跑,只会把别人带跑。我还问我家先生,你说咱俩到底谁厉害?我跟谁都会唱,为什么你一跟我唱就不会了呢?他被我问得直翻白眼。</p> <p class="ql-block">但这并不影响我对歌曲的欣赏。我喜欢姜育恒老酒一样沧桑的声音,喜欢邓丽君牡丹一样华贵雍容,喜欢齐秦镶着金边儿的嗓子,张弛有度的高音,喜欢童安格温文尔雅,喜欢刘文正坚强有力富有侵略性如船驶像大海一样的声音,喜欢罗大佑唯美的像诗一样的歌词。其实我最喜欢侯德健的《归去来兮》,还有他那首《龙的传人》,已经被王力宏糟蹋的不成样子。后来的孩子还以为这首歌是王力宏的。至于词曲作者侯德健,却一无所知。</p> <p class="ql-block">直到有一天,我天天捧在手上的收音机里,听到了一个栏目叫“你的故事我的歌”,我便像被丘比特的箭射中了。它把每一首歌都赋予了灵魂和生命,让每一首歌活了起来,像藤蔓一样长在我心里。让我爱不释手,让我欲罢不能。在冬天的寒夜里,我会靠在床头上围坐在被子里,一边织着毛衣,一边听这里边的故事。有时流泪,有时欢笑。夜里听了还会在白天回味,联想到我生活里的某一个人……</p> <p class="ql-block">那时我就是一个精神上的富翁,物质上的穷光蛋。生活过得捉襟见肘。经常想买书,买好看的衣服,又想给女儿买营养品。过着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日子,现在鱼与熊掌都可以要了,又失去了往日的豪情万丈。有钱到足够可以给每一个手指都买一个戒指,但是手又不好看了。</p><p class="ql-block">当时住在破旧的平房里。虽然破旧,那间房子却颇有来历。它是石佛寺的一间厢房,就是“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禅房。就坐落在向阳路中级法院的院子的最南端。前面的那一条街叫南寺前街,我们去买粮的粮站在房子东边的松园子街上。能够住在这样的房子里的人,也是不多见的。当时它是JC院的老干部活动室,因为我俩双双在这里工作,所以有幸分到这间平房。是一大间房子,从中间隔开了,成了一间卧室和一间客厅。如果可以这么叫的话,我就真的叫做卧室和客厅了,怎么听着满有抬举它的意思。房子很旧,不知道是清朝的还是明朝的。木质的窗子都关不严,开着很大的缝隙,隐约可见的绿油漆都一层层暴裂剥落,插销也插不进去,为了使窗扇闭合,需要绑上电线,当然开窗也得解开电线,那些黄色的红色的电线,里面是细细的铜丝,柔软而结实又有韧性,像极了那个时代人的品格。没有信用卡也没有24小时热水的家。连凉水也没有,没有水管,生活用水都需要到大门外街上去挑,为此攒了一摞钢镚整齐地码在那里,过着“你挑水来我不浇园”的日子。但我没觉得一切都那么糟。西院墙上有一挂苍老遒劲的金银花,不知道何人所栽,铺在墙面上,开着黄色白色的小花,花期很长。院子里长满了野菜。我们摘了好多的仁青菜,就是那种可以用蒜拌着吃的,我们把它冻在冰箱里。打开冰箱冷冻室里没有别的,就有七八个这样攥成球球,上面挂着霜的绿色的菜团子。</p> <p class="ql-block">女儿在这里出生。当时妈妈和婆婆都还没有退休。80多岁的姥姥为我带了一段时间。她住在我这种简陋的破屋里。每天甘之如饴,孩子睡了,她就剪蝴蝶,剪窗花,绣枕套。我为她买过一块儿灰色的布,布面闪着柔和光泽,我记得名字叫朱丽纹。她非常喜欢,自己动手缝了一件衣服,针脚细细密密的,跟缝纫机做的没什么两样。穿在身上,见人便说这是我外甥给我割的布。这件衣服穿了很多年。我只知道她爱吃水果,经常买些水果回来,但是我现在觉得还是有遗憾的。就是我没能刻意的改善一下生活,比如多加个菜,多买些肉蛋之类的。可能当时我们年轻,又有工作,又要带孩子,没有想到这么多。也许即使想到了,但是日子过得局促没有这么从容。现在还觉得真对不起我姥姥。她活了101岁,直到2012年离开这个世界。听舅舅说,在他们那个乡镇,跟姥姥同时期这样的百岁老人只有两个。她曾经跟着我生活一段时间,在外面的屋里,就住在一张简易的行军床上,窄窄的钢丝床。平房门窗都关不严实,蚊虫叮咬是免不了的,但是她从没有抱怨过。在我最难的时候,她帮助了我,但我无以为报。</p> <p class="ql-block">前几天特意去旧房子里翻找,找出了姥姥四十年前绣的枕套,梅花是她自己用复写纸画上去的。上面的俏梅二字是爸爸写的,姥姥描上去的。看看是不是颇有年代感。</p> <p class="ql-block">从左到右妈妈,姥姥,姨妈。</p> <p class="ql-block">年轻的时候,不懂得包容,没有爱心,对自己的爱人也非常的苛刻。我跟他打架,无非是因为他出去喝酒了,或者是回来晚了。有一次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夜,我自己待在家里。头顶用多层报纸糊成的虚棚上传来去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知道上面有老鼠陪伴我,跟它们好言好语求和无果,我又冷又怕又生气。等他进门的时候,没说几句话,我就把身边的橘子都摔向他身上。气极败坏地像疯了一样跟他打架。他不愿意发生正面冲突,为了躲避我,就转身出去了。我自己坐在家里。收音机里传出呢美妙的旋律和优美的声音。让我的心渐渐平息,被节目中的故事和情节所吸引。转头看到床头橱上他刚刚倒的一杯水,还在袅袅冒着热气。那时我们家里的温度是四度。倒一杯热水真的能看到热气上升。想到他又冷又渴,倒了一杯水,还没来得及喝,就被我这样粗暴对待,赶出家门。我的心立刻柔软起来。过了很长时间,当我听到院子门的铁把手吱呀做响的时候,我知道他回来了。我立马跳下床朝着他奔去。他以为我余怒未消,还要跟他打架。吓得扭头想跑,被我一把抱住。我哭着对他说我错了,我再也不和你打仗了。</p><p class="ql-block">抓着他冰凉的手问他去了哪里,他说去了前面那个大坑。就是现在中百家电城北面那个位置,当时叫温州商城,挖了一个巨大的深坑之后,烂尾了很长时间。</p><p class="ql-block">之后曾经把这个故事讲给一个爱跟她男人打仗的邻居大嫂听。人家听了直撇嘴。不但没被感动,反而瘪嘴说俺可不这样,俺就是错了,俺也不说。看来真的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且不说做一个怎样成功的人,有成就的人,伟大的人。只求做一个真诚的人,有情有义的人,不戴面具真性情的人。少年的时候曾经写过一首短诗。“要笑就松开脸上的幕钩/要哭就哭得很丑”。所以一直到现在我也喜欢真性情的人。而且那些一直戴着奥特曼面具的虚伪的人,我从不靠近他们,他们也无从走到我的心里来。</p> <p class="ql-block">那时候天空很蓝。空气清新。街上车马也不多。河水清澈。吃着粗茶淡饭。读着唐诗宋词。每天上班儿,下班儿。抱着咿呀学语的孩子,没有汽车也没有出租车,每天骑着自行车,来去匆匆。没有应酬,没有无效社交,不刷抖音,不玩游戏,晚上听听收音机,就是我的幸福。</p><p class="ql-block">午夜的收音机,</p><p class="ql-block">轻轻传来一首歌,</p><p class="ql-block">那是你我都已熟悉的旋律。</p><p class="ql-block">在你遗忘的时候</p><p class="ql-block">我依然还记得,</p><p class="ql-block">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