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茂平的美篇

王茂平

老宅保存(全)记

王茂平

老宅，老了。它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产物。当时，祖父祖母仍健在，父亲与八叔两家出资出力合建的七间头的四合院。其为砖木结构，上座高一丈三尺六，桁条格子挺密，瓦片鳞鳞，火砖砌到窗棂底。那时，在村子里是数一数二的。因了沧桑的岁月，祖母、八叔先后走了，后来祖父以及我的父母亦驾鹤西去，八婶又建了新房，而移居别处；我妻儿也随我出来觅食或求学，与之一起生活，离开了老宅，离开了家乡。致使老宅闲置而寥落。年久失修，以致婶子的另一半，不敌风雨剝蚀，瓦落漏水，而最终坍塌，夷为平地。而我的另一半呢，因年年小翻，保存(全)完好。但不记得那一年，遭遇强台风“黑格比”的肆意袭击，多处摧损，频临摇摇欲坠的境地。

故乡是我的根，老宅是我与祖父父亲三代人用洪荒之力共同建造的。当年为了筹建房子，我利用星期天以及课余饭后时间与妻子一起打砖。我负责打砖坯，妻子负责叠放。挖泥、挑水、搞泥，翻晒全是我俩自己干的。尤其斩取芒草，需要数十担，入窑、烧窑、出窑，都是苦累活。可全是我夫妻俩包揽，那种艰辛不言而喻。这些火砖，后来建宅派上了用场。祖辈父辈一直在此生活，在此老去；姐姐妹妹也在此生活，在此穿上婚纱；我亦在此生活，在此恋爱，在此结婚，生子。一家人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因而老宅之于我，已经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彼此之间建立了深厚的感情。那种感情，是“射手对良弓的感情，是骑士对战马的感情”(吴伯箫语)。不，那是儿女对慈母的感情！她，在我心中的地位是多么重要！这里，有已故的老人丝丝缕缕的气息，还有他们的亲切的唠叨在回荡，还有他们生活中留下的深深浅浅的脚印。一旦回到老宅，我大脑往往浮现这些已故亲人的身影。他们的一笑一颦，就像电影一样一幕幕的留在我记忆的深处……

台风过后，看到那种瓦翻檐折的惨状，我的心在流泪，我的心在滴血。周遭高楼林立，大红灯笼高高挂，惟独我祖辈父辈的创下的基业几近毁于一旦:堂兄弟的老宅老早坍塌了，夷为平地了，荒草凄凄。而我的虽在，但院子杂草丛生，墙摧檐落，面目全非，频临倾覆。邻居不知是关心还是取笑，常对我说:“这样的房子不合时宜了。老师，还是推倒重建吧。”说者无心，听意有意。老宅将何去何从？拆掉重建吧，我这个乡村教书匠，谈何容易！看着左邻右舍，新建的豪华的钢筋水泥楼房，我五味杂陈。为了让它保存(全)下来，最后我把心一横花钱花大气力，请人换衔条换格子来个大翻修。可惜，泥水师傅偷工减料，敷衍了事，连旧屋脊也没推倒重塑，成了“豆腐渣”工程，给我留下心中的痛。本想，扣些工钱以示惩罚的，但想到包工头是我的发小，其他的也是左邻右舍，我只是闹他们几句便作罢了。父亲不是常常教导我们要“得饶人处且饶人”吗？这样一想，即时释怀。好在后来年年查漏补缺，以至让她安然无恙，得以独存(全)。

改革开放后，随着经济的发展，尤其党和政府实施“乡村振兴”的战略，父老乡亲们生活似矮仔上楼——步步高。村子捣了水泥道，大多家庭都建起了漂亮的钢筋水泥楼房，并安上了路灯，面貌焕然一新。2017年广东茂名实施了“三清三拆”政策，那些旧陋的闲置的低矮的泥砖房瞬间夷为平地。当时，挖掘机已到了现场，老宅保存与否，就在这一闪念之间。欣幸得很，因为老宅瓦面保存(全)完好，加之村长“保驾”，老宅最终幸免于难。之后，农村的房子，实行确权，老宅我虽交了确权材料，但至今没有下文。随着岁月的推移，老宅更老了，翻修嘛，请不了人，宅高翻修有隐患。院子杂草丛生，门与窗早已稀巴烂，几处挡水檐亦已折损，又到了摇摇欲坠的地步。老宅，何去何从？上天又一次给了我出了个持大的难题。

翻修瓦面，请不了人，也没材料。推倒重建吧，没那么多闲钱，又没那么多实用价值。一次，我致电一位村支书朋友，他说，旧宅如不翻修坍塌，宅基地会变为林地，以后要建房就不那么容易了。如何是好呢？最后与学生叶老板商量，认为将之改为铁皮瓦会好些，既经济又可使之保存(全)下来。权衡再三，我与妻儿商量，于今年立春后动工，花了两万多元，请人将老宅的瓦面连同桁条一起扒下，将木桁条置换成钢条，土瓦置换成铁皮瓦。老宅，终于再次获得了新生，旧貌换了新新颜。

如今我已年过七秩，也算到了人生的晚景了吧。因而老宅，我哪里还有能力、还有财力推倒重建呢？尤其财力，区区一点积蓄已资助儿子买房交首付了。惟有如是，也只能如是，才能使我在有生之年，维系着故乡这条根，而使我俩和我的后代以后回归故里仍有歇息之所，而使之有了灵魂的栖息地。善莫大焉！

若我的祖辈、父辈们泉下有知，我想他们一定会为之感到欣慰。

是为记。

2023.2.23

　　【作者简介】王茂平，笔名俗子、王老吉等。广东省化州市人，系中学语文高级教师，广东省作协会员，茂名市教育作家协会理事。著有诗集《初吻诗神》、散文集《流淌的歌声》、教育文集《春华秋实》等。曾在《诗刊》(增刊)、《华夏诗报》《新世纪文坛》、香港《流派》、《广东教育》、《茂名文苑》、《茂名日报》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有诗文入选《中国散文大系》等多种选本并获过各级征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