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怀良不开 贱妾当何依——曹植的《七哀诗》赏析

机械师

　　著名中国古典文学专家余冠英在《三曹诗选》前言中认为，以公元220年10月（曹丕即帝位）为界，把曹植一生分为前后两期。由于他的生活前后不同，诗歌的内容也见出差异，这代表了多数学者的看法。

曹操逝世半年后曹丕称帝，这是曹植生命中的转折点。曹丕即位后，对这个一度曾是王位准继承人的胞弟十分防范，他不止是把曹植分封至京城外，使他远离政治权力中心，甚至还设立了“监国使者”，以防其胞弟图谋不轨，威胁自身的地位。在魏文帝和魏明帝两朝二十三年中，曹植被多次转封各地，受尽颠沛流离之苦，身心受到无情的打击与折磨。人们耳熟能详的《七步诗》：“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说的就是曹植在曹丕的胁迫下，所作的一首哀泣骨肉相残的诗歌。（这首诗歌的渊源不可考究，流传的版本亦有不同）从这首诗歌里，可以看出，曹丕对胞弟的猜忌打击是多么狠毒。真是应了那句，“最是无情帝王家”。

曹植滿腔抱负无处施展，而手足胞兄对自己处处防范，不禁令他心灰意冷，被压制受监视的结果，令他后期所做出的诗歌。多倾向于感伤哀怨之类，而以弃妇自比更是其诗歌的特色之一。

　　下面，我们就赏析一下曹植的《七哀诗》：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

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

借问叹者谁？言是宕子妻。

君行踰十年，孤妾常独栖。

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

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

曹植在《与杨德祖书》中曾说“吾虽薄德，位为藩侯，犹应庶几戮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岂徒以翰墨为勋绩，辞赋为君哉”。这种致君为国的理想，不只是曹植个人志向，而是那个时代的风气。

建安时代时局动荡不安，曹操的雄才豪行，英伟气势，在当时的文士间形成了巨大的影响，带动了一股求取建功立业的风潮。曹植就是深受其父与那个时代风潮的熏陶，汲汲渴望能“名编壮士籍，捐躯赴国难”。

可是抱着成就功名期盼的臣子，如果不能获得君主的赏识任用，那就无施展才能和实现自我价值的机会。这种君臣关糸，就仿佛是那个时代全心托靠丈夫的女子，一朝被弃，那就成为没了依傍的怨妇，失去了生命的重心。曹值此时已自知功名无望，于是将滿腔哀怨寄托在和他具备相同感情的怨妇的愁苦里。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开篇两句用的是托物起兴的手法。明月在中国的诗歌传统里，往往起着触发怀想相思的作用，譬如李白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月光月夜，常常会撩起诗人绵绵不尽的思绪，勾起心中思念挂怀的人或事。所以，当皎洁的明月照着高楼，清澄的月光如徘徊不止的流水轻轻晃动着，伫立在高楼上登高望远的思妇，在月光的沐浴下伤叹着无尽哀愁。

“借问叹者谁？言是宕子妻。君行踰十年，孤妾常独栖。踰：超过。接着曹植采用自问自答的形式，牵出怨妇幽幽地叙述悲苦的身世，这时也是作者牵动了对自己崎岖不平境遇的感慨。从明月撩动心事到引述内心苦闷，作者写得流畅自然，不着痕迹，难怪能成为“建安绝唱”。

“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丈夫外行十年多了，为妻的常常形单影只的一个人独处。夫妻本来像尘和泥那般共为一体，如今丈夫却像路上的轻尘，自己则成了水中的浊泥。轻尘浮空飞杨，浊泥却深沉水底，一浮一沉地位迴然不同，什么时候才能重会和好呢？作者于此自比“浊水泥”的弃妇，那么“清路尘”自然是曹丕、曹叡了。

曹丕继位后不顾念手足之情，疏远甚至防范着自己的胞弟曹植。曹叡称帝时，叔叔曹植多次上书自试，终究无法获得任用。所以曹植用了“浊水泥”和“清尘”的远离相互映照，衬托出和兄长侄子形势两异的遥远距离。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曹植是多么盼着骨肉相谐和好，多少期盼能在曹丕、曹叡身旁效力献功。所以，他愿化作一阵西南风，随风重投丈夫怀，也就是兄长和侄子的怀抱。可是丈夫的怀抱若是不展开，曹丕曹叡始终防我凝我，那么，做妻子的我又要依靠谁呢？曹植我“勠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的抱负又如何能实现呢？

悲剧往往能在人的精神上产生一种冲洗的作用，故能给观者得到精神的愉悦和滿足。真正为人称道的是落魄时迸发出来的火花，当政治上失意，带给曹植罹难之愁苦时，他用全部精力，将积累在心中的滿腔愤慨以翰墨一并倾泻出来。所以刘勰才会有“思王以势窘溢价”的评说。

古今多少文人皆自负具有王佐之才，但往往时势予而身世飘零。如后世的杜甫、姜夔与罗隐等等，结果曹植反倒以文采着世。这也是为什么他受人推崇之原因。曹植诗里的哀伤具有一种普遍性，是大多数人所共有的人生经历，因此能引起人们的共鸣。

综上所述，这首五言闺怨诗，借一个思妇对丈夫的思念和怨恨，比喻曹植和身为皇帝的曹丕、曹叡之间的生疏甚于路人、“殊于胡越”。曲折的吐露了曹植在政治上遭受打击之后的怨愤心情。

参考书目：

1、余冠英《三曹诗选（修订版）》三晋出版 2008年

2、赵幼文《曹植集校注》人民文学出版社 1998年

3、方北辰《三国志注译》陕西人民出版社 199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