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水

斗麟麟

麻承志

　　沈从文先生是写水的名家，可是粗读他的人看了先生的文章后，除了只能得到他用水喻意一些哀乐的人事变化的感叹， 就很难再来欣赏到更深一些的意义了。

许多摄影家都在凤凰城外这条沅水上有作品，让很多的人通过这条河认识湘西，除了山，水是湘西的特点之一，水的透亮，水的潋滟，水的风度，令人遐思。

不同地方的水各有各的地方性，海边的水深沉雄浑，有延伸，藏区的湖水，平和安静，凝聚着神秘的生命力，贵州的水柔而细腻，蝴蝶泉的水活波，这和同属云南洱海的水又不一样，这样的水正如各地的人性情不同。湘西的沅水从贵州流入湖湘，柔中增添了一份野性，用“清、曲、幽、荡”是最好的描述，这样的水增加了湘人的幻想和凝眸，能抚慰孤单寂寞，涤荡一些不属于心灵的东西。

湘西的水在天时晴明的黄昏后，光景异常动人，水的脉脉呢喃，光给水镀上了一层金色，粼粼水波就像水的呼吸一样一张一弛，天上一角灰蒙蒙一片，桥上人成为了不同形状的黑影，这完全是水墨画，一切都如梦境又是现实，水乡特色的乌托邦，展现着它的俏皮与烂漫，这一刻让你所有“胡思乱想”都揉进这黄昏日暮里，用王勃的“秋水共长天一色”似乎不好，记得有一个赵昂的句子，名《婆罗门引暮霞照水》，“花易老，烟水无穷”。浓墨重重的景像却又自成一派素净。

　　可是我们在黄昏后，夜来了，到城郊外一处小河堤上去，或坐在一条乌篷船里。低下头轻轻舒一口气，想一想，沅水浸润的虎耳草，使翠翠在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的年轻人，那是碧溪岨山下俊朗的少年，还有写出“也许这个人也许不回来，也许明天回来的”从文先生。具体一点将发生偶偶细语，抽象一点将发生“逝者如斯”感想，水托起的不仅只是你和船，不只树叶，心中觉得失落极了。为一片沉寂的水面而失落。这些时节给了我们一种无言之教。比目前学问家的文案，演说家的故事，网络宗教家的思想都高明得多，沉敛的多，也丰富美丽得多。那么好看的水，是对天底下水上人最好的一种教育，它不是博大精深的虚幻理想，也不是功利主义的澎湃向往，水和看水不为你瞧见，洒落在畔，照见内心与凝眸之中。

　　来到湘西的一些人，在沅水淌过，穿上高价租赁来的服装学着网上的视频走过流程后，结果就是对于美颜和流量忧心罢了。“这一趟花了多少钱”、“住的根本不值这个价”、“还有那个地方没有打卡”，这只是几个俗人的口吻了。还有三五文人雅士，自诩能掌握心理的人在酒吧几杯洋酒再到茶室喝几盏清茶下肚后，玩会儿麻将，便百无聊赖的说上几句：“纯朴需要保持，人性需要讴歌”，第二天，回到社会上的位置，就努力地证明自己的“人性”了。

在这一片清流中，我们每天接触到的，剧本摆拍的故事，营销铺天盖地虚假宣传，空洞的杂感和零碎的教化，充满着机会主义，一边讲等级，一边讲学问，学生、教授、银行家、演戏的、做学问的、教人理财的、....奔波演讲启迪众生的这些人，不少人都有失去了本业的信心，都一致从实际出发，都想着成为今天最成功的人“网红”，都为了利弄得昏昏的，失去了应有的挚爱和柔和，性格被横征暴敛毫无一丝真诚。还有一些从事见不得光的勾当的人，成天在打算些什么，就可想而知了。湘西的水或许再多情一些，对于世上真正的多数人，似乎是毫无意义的存在。

　　若是把佛理简单理解为消除欲望便洋洋自得，再说句平安喜乐的人其实是很可悲的，他人劝他几句忍辱精进，当然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现在各地都挂着“我在这里很想你”这样的千篇一律的宣传语，这些人完全不思考的思考，也更是一种文化的悲哀。

就在社会这么一个精神状态下，在九十年前，从文先生二十年的日子里就能看到腐化堕落，物欲的浅薄，然后写了文章给一些当时需要安慰和充满热忱的中国人，它笔下的水有着不同的性情，流动的美，或许只是给了当时的人一次苦笑，但同时说不定，也许能给他们一种勇气同信心，水的不令色，不修饰，自然净明，作家要讲的这种品质至今仍对社会有精神涵养甚至是治疗意义。一种可怕的机会主义有形无形市侩化。优秀的社会分子对责任敷衍了事，对于职业毫无崇高的情感，博眼球，脑子都不用，都不想，都为了吃更好的饭菜，开更好的汽车，出路打算全只看眼前。眼前固然有了出路，明天的事是否还能有机会给你明天再办。

用作品给受众讲一个事实，是一个创作者的最终目的，我们在这个土地上能生活更好一点，就要那么一点分际和真知，就好比摄影，选好地点，调好角度，远远大于照什么人，用什么相机。

写于2023.02.22 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