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白（原创）

明月

　　漫步街头，看到人们牵在手里的小狗，大的、小的、白的、黑的、花的……蓦地，四十五年前小花白的影子就在眼前浮现，明我常相忆。

　　小花白，是一只胖墩墩的小狗，一个月大，刚刚断乳。白里透亮的毛，油光光，毛绒绒。一大撮黑亮的毛发点缀在身体一侧，宛如一朵墨梅点缀其中，万白毛中一点黑，美观大方极了！因此，美其名曰“小花白”。它跑动时，肉呼呼的小躯体像滚动的雪球，四肢有节奏地“噔噔噔”“噔噔噔”，英姿勃发，威风凛凛！

　　幼时的我与其同乐，乐亦无穷。放学归来还未走进家门口，便亮开嗓子：“小花白！小花白！”不知身在何处的小花白倏地应声即到，或摇头摆尾，或葡匐前爪，或远跑又归……像孩童迎接久别的亲人，与人亲昵嬉戏。直立、打滚、跳跃、转圈、爬行……在我不断地强化训练中，聪明的小花白竟“心有灵犀一点通”！只要我坐在小板凳上，双腿并排一伸，它便懂事似的，小圆眼睛瞅着你，从我脚上爬到大腿，然后再爬下。以后的日子里，不管在家吃饭、做作业、与小伙伴玩耍，小花白总是形影相随，不离左右，成为幼时不通言语的忠实伙伴。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农村，生活贫困，物质匮乏，老百姓的温饱没有解决，还得喂鸡、养猪增加经济收入，哪有余粮供养猫狗们呢？不到一年，原本胖嘟嘟的小花白渐渐瘦弱，肚子凹陷，油光锃亮的白毛没有一丝丝光泽。当时冬天天冷，它经常在灶底下过夜，白毛上或沾上锅底黑灰，或不小心烧掉些许毛发，尾巴下垂夹在两腿间，冻得身体蜷缩，瑟瑟发抖，英俊威武的“白天鹅”变成了瘦骨嶙峋的“丑小鸭”。小花白惨不忍睹的状况，使幼小的我心疼至极，吃饭时常偷偷地将煮熟的地瓜、胡萝卜扔在饭桌下，趴在下面的小花白便能美餐一顿。

长期地肌肠漉漉让从未杀生的小花白将“魔爪”伸向小鸡。一日，母亲放在筐内的生病小鸡不见了，四处寻找，在院子一隅，发现带血的小鸡毛，不用审问，凶犯定是小花白。我怒不可遏，拿起扫帚狠狠地对准它，厉声道：“小鸡呢？”小花白没有逃跑，像犯下滔天大罪的孩子，惊恐地望着我，眼神中带有几分凄惋，几分悲凉，低沉地对着我“嗷嗷嗷”，承认自己就是罪魁祸首。看着它可怜巴巴的样子和羸弱的身体，不禁一阵酸楚，我高悬着的扫帚又轻轻放下，摸着它的脑袋反复絮叨：“不能吃小鸡，不能吃小鸡！”小花白像听懂了我的话，眼角竟湿润润地，伸着舌头舔舔我的小手。“世间爹妈情最真，泪血溶入儿女身”。后来小花白原本凹陷的肚子鼓了起来，听大人们讲，小花白要当妈妈了。原来为了腹中子女，它竟不惜一切，可怜天下父母心！

　　不久的一个冬天晚上，小花白在一草垛窝里产下四只小幼崽，原本瘦弱的身子变得更是骨瘦如柴。为了让它多产奶，我在残羹剩饭里舀上一碗面汤，小心翼翼地端到它面前，看它狼吞虎咽的吃相，我辛酸至极，不禁潸然泪下。就在这年冬天，病重的爷爷撒手人寰。全家沉浸在失去亲人的悲痛中，一连几天，忙于接待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竟忽视了还在坐月子的小花白。大概又饿又冷又没奶，它竟钻到爷爷的停尸床下寻食，大人发现后把它赶到屋外。“吱吱吱”“吱吱吱”，小幼崽们凄厉的叫声飘荡在院子上空，小花白彻底断奶了！听大人讲，去世的人是会冲奶的。看着嗷嗷待哺的小幼崽，望望束手无策急得转圈的小花白，为了给它们条活路，家人们便将这几条小幼崽送人。失去孩子的小花白天天蜗居在草窝里，蜷缩着躯干，目光呆滞，对它面前的饭食不闻不食。没几日，便在朔风怒号、雪花飘飘的中午命归西天！放学后闻讯，我捶胸顿足，“泪飞顿作倾盆雨”。

为了纪念朝夕相处的好伙伴，我将它掩埋在院子里一偏僻角落。“欲知肠断处，明月照孤坟”。每到祭祀时，幼时的我象大人一样带着祭品，晚上衬着月光来到它小坟前，嘴里念念有词，祝它在天国无忧无虑，生活富足。

　　“泪痕点点寄相思”。每每想起可爱的小花白，想起与它朝夕相处的日日月月，想起它凄凉的离世，一种愧疚之情涌入心头，不禁泪眼婆娑。从此，家中不再养犬。

　　图片均来自网络，谢谢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