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记

沂南民间文艺

　　一场聚会下来，一切又归于清冷，曾经的热闹，让天气变得更趋寒冷，瞬间的过去，仿佛变得非常遥远，远得遥不可及，这时，席间画家许嘉鸿兄讲的一段经历，又冒了出来，它像一只大手，把一切拽了回来。

这不过是一个寻常话题，说的是多年以前，他在黄河下游一座城市学习时见到的一个场景。那是暑假期间，他和他的同学们在黄河岸边一个企业做文化策划，一个下午，他与两位同学去黄河岸边散步。那是一片黄河滩涂，少有人烟，然而，这个时候，有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那女人不知从何处而来，她沿着一条小路，缓缓地迈着步子，向着不远处一个四面没有遮掩的简易工棚走去。

女人的脚下是一片白茫茫的盐碱地，地上布满了深不见底的裂缝。此刻，好静，一望无际的平原上，竖着好多油田的“磕头虫”，它们的“头”一次一次地，缓缓地，静静地，反反复复地，一上一下地运动着。这时，一幅画面出现了，简易工棚内，那个女人和一位身着工作服的男人，双双坐在工棚内的一个餐桌前，他们面向黄河举杯共饮了起来。

这时，风停了下来，数不清的“磕头虫”，不停地，一上一下地磕着头，霎那间，夕阳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红。不一会儿，太阳向着河面缓缓滑落。太阳开始接近水面，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太阳像试水似地跳了一下，又跳了一下，然后才慢慢地落在了河水里。

这是一幅画，夕阳下——黄河岸边简易工棚内，一个女人，一个男人，他们是何种社会关系已经不再重要，此刻，这幅画的世界里，没有了任何声音，甚至没有了任何事物，这里只有两个人——女人和男人，甚或说只有一个人——女人。

此刻，好静，许嘉鸿和他的同学们陶醉在这幅温馨的画面里。他们已经离家一个多月了，滩涂上一个女人的出现，简易工棚内一对男女的邂逅，激起了他们心中的涟漪。眼前，那尽管是一幅司空见惯的画面，但在特殊的境遇中，也会在人们的心中留下永恒的美好，而且让人念念不忘。

一场聚会下来，一切又归于清冷了，然而，一幅画面又把一切激活。大地之上，这种来自苍色草莽中的人间情味，它很像一条经久不息的河流那样，一直静静地缓缓地延绵着，悄悄的滋润着人的心灵。

是的，这是一幅画，又是一首诗，它是相关于生命的一幅画一首诗，又是因了生命的存在才彰显其美的一幅画一首诗。它让我想起蓝野的诗歌《母亲》，诗里有一位怀孕的母亲，这位怀孕母亲的出现，带给人们一种之于生命的润泽。诗中，那些源于一个怀孕母亲的文字，大多涵淹于心灵的深处，甚至几近无声，但它却是那些滔滔不绝的词采无法比拟的，我读罢无语，但心中却又久久地回旋着一首歌，一首有关于人的生命的歌……歌声里， “一位怀孕的女人登上汽车/扶好车门里侧的立杆后/对着整个车厢/她很快瞥了一眼/像怀了王子。”“她的骄傲和柔情交织的一眼/似乎整个车厢里的人/都是她的孩子……”　此刻，好静，整个车厢，不，整个世界骤然没有了喧闹，没有了呻吟，没有了机器的轰鸣，有的是，那一缕“骄傲和柔情交织”的令人屏息的目光和微笑。　　

寻着一个怀了孕的女人的影子，我开始用我的目光重新打量着我的四周，我因而觉得，我和诗人一起都变成一群远行的孩子了，幸运的是，当一个女人的出现，当“一位怀孕的女人登上汽车/扶好车门里侧的立杆后”，有一束温暖亲切的目光，有一种洋溢着鸿蒙壮阔的诗意，在我的眼前出现了，“她”微笑着“对着整个车厢/她很快瞥了一眼”……还给了我们一个干净沉静、温馨而亲切的世界。　　

人世间，诗人笔下“一位怀孕的女人登上汽车”，“车微微颠簸了一下”，“我/我们/和每一丝空气/都心惊肉跳的惊呼了”……这一切是那样的自然，又是那样的突如其来，“车”“微微的颠簸”着，“我/我们/和每一丝空气/都心惊肉跳”了起来……　这是一种充满生机的力量，一种人性回归，自我审美的力量，诗人和这位“怀孕的女人”依然在汽车上小心翼翼地前行，诗人继续沉吟道：“道路真的应该修得平坦一些/汽车真的应该行驶的缓慢一点/有很多母亲正在出门/正在回家/正在怀抱着整个世界/甜蜜而小心”……　

是的，每天“有很多母亲正在出门/正在回家”……“道路真的应该修得平坦一些/汽车真的应该行驶的缓慢一点”……

作者简介：冯春明，1959年生，山东省沂南县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有散文、文学评论见于《山东文学》《山东作家》《前卫文学》《时代文学》《当代文苑》《延河》《九州诗文》《青岛文学》《莲池周刊》等。著有散文集《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