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古韵乡情福寿桥</p><p class="ql-block"> 彭祖耀</p> <p class="ql-block"> 早春二月，杨柳迫不及待吐露鹅黄的嫩芽，我随市文联采风团一行飞到了山田----我的故乡，终于又见到魂牵梦绕古朴沧桑的福寿桥。下车我快步奔上古桥，像久别重逢的恋人贪婪地端详着，那样亲切美好，那样怦然心动。</p> <p class="ql-block"> 福寿桥古老坚固，是古代平江至浏阳城的通衢大道。像一条汉子横卧捞刀河上，历经200年的栉风沐雨仍巍然屹立。桥长40余米，宽1.3米，4孔3墩，每两墩之间由4块巨大的青石板铺成。桥墩是用一块块红砂石整整齐齐砌成的，两头“人”字形，这样设计使桥不容易被冲毁，又像四艘永不沉没的航船。传说大桥竣工时，几百号村民跑到神皇庙焚香祈祷保佑大桥平安。是日更定，一位佝偻老人借着月光看见桥上立着四位魁梧英武、披坚执锐的将军，他们守护着这里一方平安。</p> <p class="ql-block">岁月无声，古桥有痕。我蹲下身抚摸着凹凸不平的一道道凿印思绪万千，穿越时空，依稀看到咆哮的山洪像千万头雄狮铺天盖地席卷奔腾，山田塅瞬间洪荒泽国，良田成滩涂，拱桥杳无踪。一位戴氏老族长召集乡亲父老商议重建福寿桥，地方贤达和村民一呼百应，捐钱捐工。十几里外的七洞莽莽深山里采石场，石匠师傅头顶烈日，光着脊背，握凿挥锤，汗如雨下，叮叮当当、乒乒乓乓汇成一首铿锵深沉的交响曲。你看，几十个村民光着膀子，一手搭着竹杠，一手拄着棍子，抬着十多米长几千斤重的青石板一步一步踉踉跄跄从采石场挪移着，古铜色的脸上写满坚毅，双眸迸射倔强的光芒，哼唷，嘿嗬；哼唷，嘿嗬；挑夫们沙哑地吼着，合着节拍，向前，向前，充满豪情壮志，建桥，建桥。村民们的血汗映红了漫山遍野的杜鹃花，福寿桥见证了山田人民的生生不息的精魂，见证了古代家乡人民的勤劳智慧。</p> <p class="ql-block">福寿桥寓福添寿，惠泽一方。长长的青石板上溜光的深深的凹槽，这是二百年来乡亲们印下的车辙，这是福寿桥的年轮。我仿佛听到独轮土车发出“依呀，依呀”的乐声，那样亲切而遥远。小时候我最喜欢坐土车子，父亲在生产队散工后筋疲力尽，我吵着要去福寿桥玩，父亲拗不过心尖子肺叶子。我坐在土车子用竹筒做的“望眼镜”神气十足，咯咯咯、咯咯咯傻傻地笑个不停，欣赏一河的风景，桥下光屁股伙伴们在清澈的小河里打水仗，打水漂，瞅着河滩上芳草青青，有的“光葫芦”骑在水牛上摇头晃脑吹着柳叶哨，有的小姐姐在割草。古桥的西头下有一个洗衣埠，浣衣女人放肆的哈哈声、擂槌捶衣的啪啪声交织唱和，好不热闹。十来岁时，父亲的土车用棕绳绑着两箩谷子去碾米，我嚷着给父亲拉车，我将麻绳一头系在土车前的小轮子上，另一头打成一个圈扣，左边的胳膊穿过绳扣，像纤夫一样右手往后拽紧麻绳，身子向前倾，脚使劲后蹬。来到福寿桥前父亲突然停下，半眯眼睛瞄准车轮恰好套中桥板的凹槽，我不时扭转头来看车轮有没有“出轨”，生怕父亲和车掉进河里。父亲喝道“别回头，朝前看！”福寿桥是我童年的梦幻，是一首铭刻在我生命中的诗行。</p> <p class="ql-block"> 夏夜，福寿桥是村里人心之所向的乘凉圣地，是孩子们的乐园。暮色降临，明月初升，稻子飘香，凉风习习。蝉舍不得按下暂停键，总是自作聪明地欢歌“知了”、“知了”，其实她哪里知了孩子们在福寿桥的快乐。父母姐姐常常劳作点煤油灯吃晚饭。我端着瓦钵风卷残云扒几口，筷子一扔撒腿就跑，每次冲到古桥，嗬，桥墩两边的地盘都被“诸侯”了，“元老国”的大爷攥着水烟筒或长烟杆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吞云吐雾似神仙，时而烟斗磕得桥板山响，刷刷存在感；“女人国”里白发闭目怡然，摇着蒲扇昏昏欲睡，做着儿孙满堂的香梦，黑发或借着月光一针一线把幸福的故事纳进鞋底，或毫无顾忌撩开衣襟喂奶子，挥霍女人的专利；“男人国”壮汉子光溜溜只一个裤衩，有的叉开大腿赤条条仰望星河，来一个特写展示雄性的魅力，有的打一个盘坐天南地北侃大山，唾沫四溅，彰显乡里汉子的粗野，有的装睡偷偷瞟几眼那边喂奶的少妇；“女儿国”姑娘们有的偏着头，在梳理着炫耀着散发着薄荷芬芳的“瀑布”，有的你搂我抱咬着耳朵悄悄话，掩饰不了少女的青春萌动噗嗤一声，银铃般的笑声总会吸引在桥头泥巴地上玩翻筋斗魂不守舍的臭小子。我们这帮屁小孩抢不到地盘，也闲不住，斑驳墨青的石板就是我们的空中舞台，跳啊，跑啊，叫啊，笑啊，哭啊，闹啊，疯啊。女孩子不敢惹我们，惹急了就扯下裤衩对着桥下来一个“飞流直下三千尺”，女孩子捂着眼睛逃之夭夭，哈哈哈，我们蹦跳、拍手，笑声飘满桥下的捞刀河。</p> <p class="ql-block"> 桥墩缝隙的小草诱惑萤火虫也来凑热闹，稀稀疏疏眨巴着和天空的星星对话，分享着古桥乘凉人的惬意。我家里穷，晚上做点以物易物的“小生意”，以萤火虫换小伙伴的纸、膏子（写字的墨水粉）、石笔和石板（当纸用）。有一次我发现桥墩中间的小树枝栖息一伙萤火虫，于是趴下探下大半个身子抓“小星星”，肚子压久了喘不过气，两眼一花“砰”的一声掉到河里，不醒人事。乘凉的几个小伙子来个空中飞人，把我捞起放在桥头的石板上，拍我的后背。喜山哥把我抱起来，伸手试探我的鼻子“有气”、“有气”，乡亲们七手八脚，擦血渍，将旱烟敷住我额头的伤口，用干净的手帕给我包扎，喊我的小名唤醒我。不一会儿我苏醒了，喜山哥哥搀扶我站起来，要我走几步，又握着我的手摇晃几下，吴阿婆踮着小脚颤颤巍巍老泪纵横，向着古桥连连作揖：阿弥陀佛，桥神显灵，福大命大，福寿桥保佑了孩子啊！</p> <p class="ql-block">福寿桥头一棵粗壮盘虬的千年古樟，阅遍世间繁华飘零，任凭雨打风吹去，依然苍翠屹立，保护着这座古桥。古桥古树相依相伴，像一对佳偶脉脉含情，守望相助。</p> <p class="ql-block">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山田旧貌换新颜，天翻地覆慨而慷。只有朴实敦厚的福寿桥，静静地书写着人间岁月，以她独有的语言娓娓讲述山田动人的故事。吾虽皓首，赤子依然。脚踏青石板，厚重温馨，一缕春风，一丝樟香，一幅桥影，一泓河水，一片乡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