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论“新意象”

吴强

关于“新意象”的讨论已不是什么新话题，我在十几年前对新意象的创作思路、表现方式、及作品终极状态就做过阐释，并组织了几次学术研讨会。解析新意象从“观象”、“心象”、“意象”、“识象”最后到“悟象”的生发过程。随着大家对新意象话题的热衷和深入研讨，有必要再论新意象，厘清“意象”与“新意象”本质的区别。

很多人认为在传统意象画上有突破就是新意象，甚至有观点认为，意象无所不包，哪个作品没有作者的意象？这是将意象之意泛化。新意象与意象不是新与旧的关系，新意象是一种全新的思维和创作模式，二者对作品最终的诉求不同，在范式上也有着本质上区别，下面我将从四个方面展开探讨：

一、创作方法的切入点不同。意象讲究的是“意在笔先”，而新意象遵循“意在笔后”。

二、意象借物抒情，画的都是有形之象。新意象是无中生有，画的都是无形之象。借助潜意识的强大内驱力来构建无形大象，呈现的是心象记录和感悟之象。

三、意象绘画自有一套程式化的笔墨，容易堕入千人一面，修炼成“套路”、“行活”而找不到自己。新意象拒绝程式化，反对模仿他人，更羞耻于拷贝自己。

四、意象是主观抒发，观者被动接受。新意象创作过程是自由生发，思绪与灵感不断推衍的结果，绝非作者预设。观者需要参与到对画面的想象中来，凭借自身的经验和判断得出或这样或那样的答案。

我们首先来探讨第一点，关于意在笔先和意在笔后的问题。所谓“意在笔先”，即想好了再画。这是意象的创作模式，比如“构思”、“构图”、“构型”，勾勒草图或手稿，确立题材等等。这种创作思维容易让人陷入内容、题材、风格的囚笼而无法自拔。新意象倡导“意在笔后”，即将理性思维清空，不去思想要表现什么，在潜意识的驱动下任凭笔墨挥洒，让流动的思维撬动好奇心，促使精神的自由带来无限遐想。由此生发出来的“象”，自带不确定性和随心所欲的特质，新意象的诉求，画是引子，是媒介，表现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感受到了什么。

其次关于有形和无形的问题。意象画以牡丹寓意“富贵”，借紫藤表示“紫气东来”，用瓶子表示“保平安”。郑板桥画竹，虽然表现的是心中之竹，终究都是借“物”抒“情”，以具体的、有形之象抒发作者胸中意气或精神。新意象与之不同之处在于以无表达有。即每一个笔触或线条，都不是为了塑造某个具体对象，新意象以无形入手，以下意识和潜意识近乎无意识的表达，同时，又在主观控制下的寻找着秩序与规律。这种操作实际上既摆脱具象束缚又远离冷抽象的主观性。借助笔触色彩之间的能量纠缠，探索画面承载无象之象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对作者而言，是发现、是拓展、是推衍，是不受主观制约，是将艺术创作精神解放到无为而治的自由状态。对观众而言正如莎翁所说的“一千个人眼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即每位观众面对作品，都可做出全然不同的阐释。观众不再被作者说教，也不再是被动接受。因为作者的意图是启发并提供了审美的视觉构架，作品在一次又一次的观看中发现并被延申，触发心象的记录以此得到悟象。

第三，意象程式化的笔墨堪称经典，虽然需要传承，但很容易堕入千人一面的深渊。新意象突破已有范式，以新的面貌出现，这个“新”对应的不是“旧’’而是未知。是创见，是建立在独特表现语言的语境上。因此，新意象创作过程是时时更新的，是实验性的。画面只要出现第一笔就是新的开始，之后的第二笔、第三笔都是对前一笔的否定并加以修正，笔笔相连构成了新意象。

最后在作者与观者的关系上，没有主次，没有边界，没有先入为主的意图植入。观者面对画面看到了什么？全凭直觉和想象力。可以是云，可以是水，可能感受到宇宙宏大，也可能洞见微观粒子，一切完全取决于观者的心理和情绪的发生。可以具体到物象，也可以抽离到纯粹。这是直面而来的感受，与纯音乐契合。

艺术到底是什么？我认为艺术就是“身心自由的视觉游戏”。新意象这个思辨的概念起动了“视觉游戏”规则的按钮，将自由精神引入创作与观看的全过程，艺术的输出和输入是多向度的平行时空和精神互动，并在一次次的感悟和觉醒之中，形成永无休止的意识流变和生命绵延。

新意象艺术理论的发展和群体的建立，将推动我们构建学术思潮，找到自己的位置和文化自信的基点，在探索求新艺术之路上，成为当代艺术不可或缺的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