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那些亊儿——印象祖父

荆山内子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的祖父邱蔚林大人肖像(摄于上世纪30年代)</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的祖父名叫邱顺高,派名邱藻畅,学名邱蔚林。家乡人都习惯地叫他“顺高子”。可见他是一位个子高大魁梧的老前辈。</p><p class="ql-block">祖父出生于1883年8月,同胞兄弟6人中排行老五。因生性聪明机灵、勤勉好学,深得父母亲的宠爱。曾读过《诗经》、《礼记》、《论语》、《尚书》、《孟子》、《大学》等经典古籍,在那个年代的穷乡僻壤,称得上是一位令人刮目相看的大学问家了。</p><p class="ql-block">青年时代的祖父,豪情満怀,曾到省城当过兵,守过城,站岗放哨,爱国为民,是个见过世面的人。退役后,回到平江安定乡马头岭祖籍长尾岭屋场居住,继承父辈家业,成家立户,生儿育女,以务农为生计。</p><p class="ql-block">祖母李美兰是位大家闺秀,知书达理,精明贤淑,美貌可人,是祖父十分得意钟爱的贤内助。但遗憾的是,在那个文化落后、缺医少药的年代,祖母虽生育了大小13胎,抚育成人的仅有两女两男,其辛酸劳累,可想而知。</p><p class="ql-block">1924年,巳过不惑之年的祖父母,膝下的大儿子(我的父亲)才四岁多,小儿子(我的叔父)刚刚出生,大女儿(我的大姑母)已出嫁,16岁的小女儿(我的二姑毌)是唯一的帮手。迫于捉襟见肘的生存压力,袓父母只得将自家不多的农田出租,举家迁往离家30多华里的献冲镇,开了个“平民饭店”兼自制豆腐卖谋生。平民饭店经营3年后,因二姑母在夜校读书期间秘密加入了地下党组织并兼任了农会干部,为躲避国民党政府挨户团对进步青年的追杀,不得不隐名匿性远嫁他乡。作为家庭主要劳动力的二姑母离家后,在挨户团的严格监视和猝不及防的侵扰下,“平民钣店”日渐衰落,无法经营下去。1930年夏,祖父母只得收点行装带着两个年幼的儿子转辗到离长尾岭约3华里的安定镇开了个“悦来号南杂店”兼卖豆腐和猪肉,继续以经商为生。安定镇地处广阔的平原地段,人口密集,交通便利,“悦来号南杂店”前景看好。但迫在眉梢的困境是“悦来号”的生意应接不暇时,却人手远远不够支撑。就这样,我的母亲便应运来到了祖父母家当“童养媳”(袓父母年仅10岁的大儿子—我的父亲的未婚妻),成为祖父母得心应手的有力助手。</p><p class="ql-block">1936年,在安定“杜子庙完小”毕业的我的父亲(时年16岁),被留校任教兼总务(即后勤财务)工作,有了一份稳定的工薪收入,从此,家庭经济状况便逐渐走向兴旺发达。</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我的祖母李美兰大人肖像(摄于上世纪30年代)</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世事沧桑如梦。1937年卢沟桥“七七事变”后,抗日烽火席卷全国各地,举国上下千疮百孔,百姓流漓失所。国难当头,店铺经商无以为继,不得已,祖父只得关门闭市、携家带口从安定镇迁回马头岭祖籍长尾岭屋场居住,从此以种田务农为生计,安居乐业。</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长尾岭屋场全景</p> <p class="ql-block">   (图片中 人物 • 三弟鸿玮一家三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39年秋,原本在杜子庙完小任教兼总务工作的父亲,在一位远房伯父邱秀夫先生的引荐下,辞去小学教师职业,离家前往平江县政府田赋粮食管理处任会计工作。1942年,叔叔邱绚岩在平江县立一中初中毕业,回乡不久也被委任为马头岭小学教员,成了一名光荣的乡村教师。那时候,父亲每月的工薪,除维持一家大小的日常开支,剩余部份便买田置业,以保障一家人的生存所需。从这以后,家庭經济状况可谓蒸蒸日上。渐渐地隨着家庭人口的增多,农活劳动量的加重,而祖父又已年迈体弱,农活劳动力显然十分短缺。就这样,“雇工种田”亊件便应运而生。</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长尾岭田土分布样貌</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上图• 作者和三弟一家回乡扫墓)</p><p class="ql-block"> 下图• 三弟媳晓玲女士打理先辈墓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自从雇工务农,加上祖母和我母亲包揽了家常全部,祖父便过上了乐享儿孙绕膝、舒适闲逸的生活。祖父虽生性刚毅、率直,却十分仁爱、平和,极富同情心,且乐善好施,谁家缺粮少吃,有求必应。以致赢得方圆数十里“大好人”的美誉。尤其可贵的是,虽身处“男尊女卑”封建思想意识十分浓厚的乡村,却从不重男轻女。他对儿孙晚辈,一视同仁,关怀备至。最让我记忆深刻的是,那时候的小孩没有玩具玩,没有零食吃,一旦有什么不适或无理取闹时,唯一呵护的方式就是把孩子揹到背上、哼着儿歌晃悠晃悠,直晃到孩儿昏昏欲睡、息事宁人为止。而我这个生不逢时(我应该是个男孩才符合祖父母当时的心愿)、又爱哭爱闹的女娃,却是祖父揹得最多、疼爱有加的孩子。</p><p class="ql-block">平时闲来无亊时,祖父也会应戚族和乡亲友好之需,参与主理一些有关邻里或乡间的纠纷及婚丧亊宜。由于祖父秉性坦城、稳重,为人正直杖义,处亊公允,备受推崇和爱戴。加上那时的祖父外出办事或走亲访友时,习惯地拄着一根自由棍,身着一身黑色长袍,头戴一顶绅士帽,颇有派头,慢慢地口碑相传,名望渐高,就成了远近闻名的享有“绅士风范”的至尊至贤。祖父也因此而知足常乐,十分惬意。</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长尾岭住户用水井</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然,好景不常,这样的好日子没过上几年,祖父就因一场突如其来的疾患,带着对人生与亲人的依依不舍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享年65岁),給子孙后代留下了不尽的遗憾和深深的怀念。</p><p class="ql-block">那是1947年寒冬的一个深夜,院子里的邻里各家,早已关门闭户,熄灯就寝。而我家堂屋左侧的正房还亮着微弱的灯光,因等候外出办事尚未按时归来的袓父,疲惫不堪的母亲还在踏着纺纱木车纺纱,而时年8岁的我却端坐在母亲身旁的小木凳上陪伴着。</p><p class="ql-block">万籁俱寂中,隐约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母亲以为祖父回家了,立即停车起身,但当我和母亲来到堂屋准备开门时,门外却没有了丝毫动静。这时,我不禁打了个寒颤,紧紧依偎在母亲的身旁,母亲见我有些害怕,便使劲地搂着我进房重新扣上房门,继续踏车纺纱。</p><p class="ql-block">夜,愈来愈深,直到午夜时分,突然听到重重叩击堂屋大门的声音,并有人呼喊着:“安大嫂,开门啰,顺高大人回来了。” 我和母亲立即出门迎候,可令我和母亲十分惊讶的是,只见祖父微闭双眼、没精打采地躺在一张靠背滕椅上,被两位乡亲抬着送了回来。</p><p class="ql-block">原来,祖父是在几天前应一位数里之外的乡亲之邀,帮忙主理一桩丧亊,没日没夜干了几天,加上天寒地冻风寒入侵而病倒了。</p><p class="ql-block">待我和母亲搀扶着祖父进卧室时,早巳入睡的祖母也起床了,祖母见祖父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模样,立即吩咐母亲熬生姜红糖汤,说是给祖父暖暖身子,散散寒气。</p><p class="ql-block">煎方、端汤、换衫、 洗漱,打理好祖父安静地躺下后,我和母亲赶紧回房就寝,可回到卧室后,毌亲却心神不定地对我说:“小华,我们开始听到的轻轻敲门声,那是你公公的魂魄先回来了啊,说明他已经“魂不附体”了啊,你公公这次得的病很重啊。” 当时,虽然我对毌亲说的“魂不附体”并不太明白,但我已感受到了母亲不同寻常的沉重心情。</p><p class="ql-block"> 祖父重病回家后的第二天,祖母叫叔叔请了“郎中”为祖父把脉开方。祖父的病症主要是上呕下泻,高烧畏寒,昏迷不止。服了几副中药汤剂,收效甚微。手足无措时,祖母令雇工莲叔公将大姑母得香和小姑母勉香接了回家,让大家出出主意。大姑母立即烧香拜佛,请人“测字打时”,说祖父中邪了。于是,连夜请法师在祖父的卧室里装香点烛,念经驱邪,焚纸消灾,全家老幼,彻夜无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长沙天心阁留影(摄于1958年)</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图片左二起 • 小姑勉香 • 祖母美兰 • 母亲安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尽管中药、偏方、求神、拜佛全都派上,祖父的病情依然每况愈下,危为旦夕。情急之下,叔叔遵祖母之命立即赶往邮局,加急电报致我远在省城的父亲:“速归,父病危。”</p><p class="ql-block">没料,电报发出后的第二天早餐后,高烧昏迷的祖父突然清醒过来,睁着大大的眼睛大声呼喊着:“安梅,安梅,你拿把镜子給我照照五行啊。” 听到祖父的呼叫声,一家老幼立即涌到了祖父的病床前,只见祖父接过母亲递给他的一面小圆镜,双手举起镜子,端祥起自己的脸庞和面容,看着,看着,突然祖父的眼睛呆住了,双方一撒,镜子掉了下来,渐渐地渐渐地安祥地合拢了双眼……。就这样,我的可怜的祖父竟未能等到他称心如意的大儿子——我的父亲见到最后一面,就永远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给祖孙后代留下了不尽的遗憾和深深的怀念。</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马头岭邱氏祠堂新貌</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霎那间,亲人们在祖父遗体的床前,焚纸烧香,送别亡灵,小小的卧室阴气缭绕,哭泣呜咽声凄婉怜人。悲痛欲绝的场景中,小小的我也禁不住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p><p class="ql-block">这就是我今生送别笫一位亲人——我的祖父邱蔚林大人刻骨铭心的记忆。</p><p class="ql-block">斯人已去,风范犹存。我敬爱的祖父永远活在我心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