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远的美篇

纪清远

有鹤拂彩,无雁传书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有鹤来仪</span></p><p class="ql-block"> 在道教文化中,鹤被视为出世之物,也就成了仙的象征。在文采风流的“道君皇帝”宋徽宗赵佶的作品中,当属这幅《瑞鹤图》为上乘佳作。这幅画独特的构图,高洁隽雅、飘逸灵动之气跃然于画面。无不显示出神性的辉煌与皇室贵胄之风。妙就妙在打破了常规花鸟画的构图方法,一改常规的构成,大大有别于传统的花鸟画构图,也有别于他自己的《五色鹦鹉图》和《柳鸭芦雁图》等作品。在布局上特地将飞鹤布满天空,引彩云缭绕于宋都城开封的宣德门周围,在皇宫这一特定环境之中。建筑置于画面下方,均衡对称,正大气象,颇具皇家气派。围绕殿宇的祥云打破屋宇水平线,显得画面稳重。在许多古画中出现宫殿和亭台楼阁者不在少数,但大都是完整地勾勒出一座殿宇,然而这幅只画出半个屋顶,可谓别出新裁,构成了一幅持正端庄、鹤舞九霄的壮丽图景。《瑞鹤图》结构缜密,笔致匀停,整件作品透露出一种清俊灵动、细致潇洒的情调。空中仿佛回荡着悦耳的仙鹤齐鸣,整个画面生机盎然,似乎一幅精美的仙鹤告瑞的景象。大宋都城云雾浮荡,十八只丹顶鹤于宫门上空,围绕着屋顶上空盘旋翱翔,神态各异,有的昂首仰望,有的曲颈回首,栩栩如生,所有的姿态没有完全相同的,画面仅见宫门脊梁,突出上方的群鹤翔集,庄严肃穆中透出神秘吉祥之气氛。宫门的鸱吻之上另有两鹤相对站立,遥相呼应,右侧一鹤稳立,扭头作引颈高歌状,似与众鹤相呼;左侧一鹤则展翅和鸣,久久不离去,长鸣后向西北方飞去。此景象招得皇城宫人和汴梁城内百姓驻足惊望,以上描述是个来源于真实的记载,在宋政和二年上元之次夕(公元1112年正月十六)。目睹这样奇景的百姓纷纷议论,“丹顶鹤属于季节性迁徙的候鸟,丹顶鹤到了冬季会迁徙到南方,现在可是正月呀,实不多见。当今圣上真乃神人天降,才有这瑞鹤加持。太平日子有盼头了。”群鹤长鸣,很久未散去,甚是奇特。</p><p class="ql-block"> 在花鸟翎毛走兽画(后统称花鸟画)中,一般都是结合花草树木画成花鸟画的,也有直接以飞禽为主,侧重划画其姿态神情的。《瑞鹤图》却颇具创意,脱颖而出,飞禽和建筑同在一画中,营造的是一个特殊境界:用石青色平涂,色彩既亮丽又沉稳,玉宇澄清,衬出白鹤的圣洁与华贵。群鹤姿态百变,鹤身墨线勾勒、羽毛粉画,眼睛用“生漆净如油,宝光照人头。入木三分厚,光泽永长留。”的生漆点染,十分讲究啊!一派庙堂仪范。运用界画手法将建筑结构描画得十分精致。再说自然景象中极少出现群鹤高飞的现象,而《瑞鹤图》呈现出来的超现实表现手法,更多赋予了祥瑞的理想。比西方超现实的出现还早了上千年。说是世界级的经典杰作一点儿不为过。至东汉末道教将鹤文化上升为仙鸟文化,化鹤成仙的说法也更为流行,以鹤比喻神明,鹤被赋予神话色彩,凤凰为第一神鸟,仙鹤次之。在绘画中表现鹤很多,由原来的仙鸟到人间,寓意着美好、吉祥。《诗经》中有“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这是最早赞美鹤的诗。</p><p class="ql-block"> 从他的另一幅《听琴图》中便可以看出这位道君皇帝对修炼成仙得道的虔诚,画中描绘在苍松之下,帝王身着道服,端坐抚琴,御香袅袅。权臣蔡京和童贯旁坐恭聆,流水潺潺、松风拂动,有神游天外之境。道家学说中讲效法自然、与天地同休,与日月同寿。从古至今有形容“鹤寿无量”或“松鹤延年”之类的美意,鹤成为延年益寿的标志。享尽人间繁华的徽宗,面对瑞鹤来仪,祥云伴着仙鹤来到帝都,他觉得一定应验着什么,所以见此情景自然特别兴奋,认准这是“凤仪鹤舞,彷佛赓歌,时美颂多”的吉祥预兆,带着祈求“羽化登仙”长生不老的渴望,欣然命笔画下了《瑞鹤图》,这幅作品将奇特景象绘于素绢之上,并以一首题画诗识之:“清晓觚稜拂彩霓,仙禽告瑞忽来仪。飘飘元是三山侣,似拟碧鸾栖宝阁,岂同赤雁集天池,徘徊嘹唳当丹阙,故使憧憧庶俗知。”远而听之,若游鸳翔鹤,嘹嘹飞空。“华亭鹤唳,岂可复闻乎?”至于凶吉盛衰,沉浮夷险,忘乎所以,不知所然。听不出瑞鹤唳嘹的响亮又不免有些凄清吗?这怎么不是君王凄惨命运的预言呢?因此说它是一个王朝悲戚气息的某种暗示并不为过,世间自是有因果,美好的祈求终究只是南柯一梦,现实是残酷的。</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目断山南无雁飞</span></p><p class="ql-block"> 北方连年征战,面临契丹、女真族虎视眈眈的巨大危机下,在北方缺失防务,却将重兵用在镇压宋江、方腊等起义军,竟愚蠢到与强大的女真人联合灭辽,不识均衡态势,犯了战略大忌。又将皇位传给儿子钦宗,自己当起了“太上皇”,距创作《瑞鹤图》仅十五年以后的公元1127年,灭辽后的女真族果然大举入侵宋朝,京师汴梁陷落,由于无法挽回败局,父子俩人及群臣、后宫三千余人皆被金兵俘虏北上。大宋江山瞬间崩塌。“九叶鸿基一旦休。”辛弃疾也只能哀叹“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这里长安代指汴京) 相比当年“终朝打马为娱乐,不顾频输万亿钱。仙姿斗草春园里,时听妖娆笑语声。”“青楼天子”骄奢淫逸的生活,却无比悲凉。基业本来雄厚,到后来钱财散尽,如今只剩得“茸母初生认禁烟,无家对景倍凄然。帝城春色谁为主,遥指相关涕泪涟。”帝王进入了超世无我的“坐忘”之所谓仙境。却丧失王道仁政、民心向背这样的执政核心理念,自恃所谓的天外下凡,却罔顾民意。若反思,徽宗能有半点儿清顺治帝的“一夫不获,罪在朕躬。”的自责,也不会忘了皇权社稷的责任,然而他却忘了。即使是退休蜇居于山阴的陆游仍然“身为野老已无责,路有移民终动心。”</p><p class="ql-block"> 按说徽宗的诗词水平算是平庸,不及南唐李后主,尤其是前期诗词,多为矫情之作,享乐情调明显,但在沦为亡国之君,被金兵押往北方的路上时,他触景生情,这首伴着哀怨和凄凉的《在北题壁诗》,则是他所有诗中最好的,是情真意切的佳作,“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山南无雁飞。”前两句中把凄凉的现状描述得淋漓尽致。后两句是对故国的无限思念。连南飞雁都没有,思情难寄啊!靖康之耻,受尽精神折磨,诗中倾诉了无助和悔恨。徽宗可怜又可卑,实在难以忍受,派一心腹臣子偷偷逃回南方,他带一件自己穿的衣服,吩咐交给儿子康王赵构,衣服上写着“你快来救父母。”此时群臣无一不悲泣,徽宗叮嘱臣子,切记要转告康王,“别忘了我北行之苦哇。”忠臣岳飞一心要雪靖康之耻,北上抗金救回二帝,谁知已经即南宋皇帝位的康王赵构却另有盘算,打击朝廷主战势力,十二道金牌阻止了直捣黄龙府的抗金力量。竟以“莫须有”的罪名陷害岳飞。难怪明代文征明有词云:“……岂不念,封疆蹙?岂不念,徽钦辱?但徽钦既返,此身何属?千载休谈南渡错,当时自怕中原复……。”是六亲不认啊,若收复中原,迎回二帝,恢复宋室,高宗自己如何摆?徽宗受尽折磨,家山何处?忍听羌笛,吹彻梅花。八年后,在绝望中死于黑龙江依兰的五国城。</p><p class="ql-block"> 想起南唐后主李煜,被迫离开江南赴北宋都城时,低吟那首《破阵子》,“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这两位亡国之君何其相似!都属于文艺青年,但是又都是政治上无能的白痴,和他们在艺术上的成就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宋史》有记载:“迹徽宗失国之由,非若晋惠之愚,孙皓之暴,亦非有曹、马之篡夺。特恃其私制小慧,用心一偏,疏斥正士,狎近奸谀。自古君玩物而丧志,纵欲而败度,鲜不亡者,徽宗甚焉,故特著以为戒。”这句意思是探寻徽宗失天下的原因,不是他像晋惠帝那样愚蠢和三国吴主孙皓之残暴,也不是因为三国时司马炎对曹氏政权的篡夺,只是自恃聪慧,疏远排斥正义之人,一边倒地宠信阿谀奉承的奸佞小人。自古以来,凡是国君玩物而丧志,放纵私欲,败坏法度,直到欢娱至死。徽宗的行为太过份了。写出来引以为戒。怪不得元朝中书右丞相脱脱感叹“宋徽宗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北宋时的政治家章惇也断定:“端王(指赵佶)轻佻,不可君天下。”正是“凤阙龙楼,有鹤拂霓彩,天遥地远,无雁寄恨离。”</p><p class="ql-block"> 回来再说这幅《瑞鹤图》,无论在构图创意,还是勾勒设色等方面代表着他的最高水平。徽宗本人的艺术成就以及画院的贡献是很大的,在中国美术史上有着极为重要的地位,如果不站在家国价值评价的立场上去考量,徽宗留下的却是后世所承接的不可磨灭的灿烂艺术成果,在美术史上功卓垂远。但是一个骨子里是风雅文人的大艺术家做了至高无上的皇帝,在他手里丢掉的是江山社稷,时光的烟云、王朝的没落和个人的过失,使一个偌大的北宋王朝湮灭于历史,鹤去楼空,哀叹至哉!</p><p class="ql-block"> 纪清远 2021年12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