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黄的信笺

囧爷

　　九父，我的么舅舅。他于1930年出生在，湖北黄陂县西乡的方安集叶家塆。叶家塆地形地貌较为复杂，它帎丘拥河，舒展楚天。既有河汊港湾又得丘陵山地，东南有小港汊环绕，西临黄孝河怀抱，隔河与孝感县境内相望。

九父小时候的时光是美好的。他岀生在乡村，天真的少年生长在乡村，小学初中念书也在乡村。乡村的一草一木，一景一事，都怀有浓郁的情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古老的村落，窄窄的小巷，浩瀚的兰天，悠悠的白云，还有弯弯的小河汊，潺潺的溪流水，以及在河中戏水，沙滩游戏的场景……构成了一幅乡村诗意画面的轮廓，深深地刻在脑壁上，是他揮之不去对家乡的永存印迹；还有父亲躬耕的犁，脊背上的汗滴，母亲慈祥的眼神，站在屋檐下喊着乳名的那熟悉的声音，那是他童年温暖记忆。父辈在那里，亲人在那里，故居在那里，儿时记忆在那里，家乡的气息情感镌刻在心里，流淌在血液里。而且这种记忆，随着时间流逝，岁月的剥蚀，不仅不会消失，还愈发浓烈，愈加清晰，愈加深情而历久弥新。

1990年11月24日来黄陂时照片，也是自1964年秋季来，26年后第一次与么舅（婶）相见。

　　回望30多年前，九父思念家乡故里，真的是情满满意切切，曾在与我往来的二三十封书信中，多次表达过回望家乡强烈而美好的愿望。经梳理整理后，摘抄点滴跃然纸上。

19 92年6月来信说 “我还是想回老家看看那个穷山沟，时时留恋小时候牧牛的生活，喜欢那青山绿水风景如画的地方。”

时隔不久后的92年9月，信中说 “回老家的计划又将落空，年老思乡，这可能是人生终点的变态心理，也是中国人的常习吧。”他不禁失望说，回老家的计划又将落空，感觉到一股无可奈何的帐惘之情。

94年10月来信说 “昨夜做梦又回黄陂了，想起小时候的故事，等我身体好了后，同你婶一起回去住一段时间。”

95年10月来信说 “人老了，近来我常梦想童年碎事，家乡的旧情，年轻时的觉醒及精神，十分舒畅振奋，这是人老思亲吧！” 梦回故乡，梦想童年碎事。梦是美丽的，梦也是甜密的。此时想起古有“梦回肠欲断，残月在天涯”的佳句。故乡的温馨，故乡的魅力，真是让他魂牵梦绕啦！

97年4月来信说 “想念叶家塆的山山水水，方方面面。每一次提起，情绪总会波动几天。”

98年5月信中再提 “我计划下半年回黄陂，再去老屋看一趟，力争实现。”心中有打算，安排无把握，心绪难平。

时隔三个月后的1998年8月，再次表达 “今年计划回黄陂叶家塆一趟，看一看祖坟，向老故居作最后的告别，了结我多年的心愿。”多重期盼像一朵朵乌云积压在心头未散，显示岀強烈的思归，盼归而又未归的矛盾心理。



　　他还思念旧时的同学故友，来信说 “那里有我不少同学，虽知他们的通讯地址，但少联系，到时候可前往叙故。能否成行，愿天助人也。”家乡是桑梓之地，父母之邦，承载着多少游子浓浓的思乡之情。

又快临近中华民族的传统节日春节，九父在2003年元月来信说 “光陰似箭，我已有53载未在黄陂过春节了。但家乡的年糕、豆腐、糯米丸子的美味仍存。也怪人的思乡情，总是缠缠绵绵的割舍不断。”多么极欲早归的焦虑心情，多么深沉的思乡情意，显示出内心里矛盾的苦涩心态。

系于思归心情缠绕，再而三的未能成行。一是因为身患严重的髙血压、心脏病等多种疾病，经常复发住院治疗。二是我舅母他的老伴尚未退休。她是洛阳市一所省属大专学校髙级工程师，学校分管教学的校长并兼任行政主要负责人，工作负担繁重。在思念家乡和爱家也爱家人矛盾中，左右为难。九父终以大局为重，宁愿遭受藏在心里许久，一直揮之不去的对家乡眷恋之情的隐痛，心悦诚服的成就家庭成就老伴的事业，显示出九父是一个负责任敢担当的铁血男人。

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九父还一直牵挂着黄陂家乡的建设与发展。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多次来信建议中提到 “黄陂是一个穷县，人才在外地。同乡会应邀人才为黄陂家乡作贡献（主要技术、经济），以开发黄陂。”还指出 “黄陂无大矿产，没大工厂，人口多，土地少，知识外流〈服务外地，去外国的知识分子很多），要富起来是很难的。”还建议 “黄陂劳动力多，距武汉近，可引进项目，欢迊城市工厂入陂，或者是搞菜蓝子工程基地等，若能改变现状，脱掉穷帽还是有希望的。”

晚年的九父身患多种疾病，每一天服用5--6种药物维持体征。还念念不忘着家乡，关心关注着家乡的发展，翘首仰望家乡的富强繁荣。对家乡有如清澈见底流水般的情结。

　　思念是多情的田野，深邃而宽广。将对我父亲的丝丝思念，统统化作暖暖的牵挂，以书信方式捎给远方的我。教育我们要照顾好，反哺老人，使他颐养天年，让我感动汗颜。从来信中，我嗅到了弥漫在字里行间里散发着深深的爱的味道，心里感觉到甜甜的。

90年7月来信说 “你父亲年纪大，你兄弟二人要照顾好。你是老大，每月应给点零花钱，你父母一生对你操心最大，你是知道的。”

90年12月 “你父亲年纪大了，他在传清家生活也好。他一生明白，脾气刚强要好，在农村住一辈子也习惯了，你隔一段时间回去看看，或者是在春节接到城里玩玩住一段。你母亲先走了，这样免得他孤独，让你父亲过几年幸福生活。”九父对我父亲的关爱，胜过我们做儿女的，如同夏日的骄阳一样炙热。

92年9月 “你要经常回去看看，并要给传清及侄儿们交待，照顾好老人是他们应尽的义务，一定要照顾好，你父亲一生受苦受累很多，让他老了享点福吧。”

94年10月 “他受苦一生，让其安度晚年。我十分想念他，你要多开导，使其忘掉旧事，快乐的生活。”九父对我父亲的万般关爱，早已在空气中凝固，在我内心里生根。谆谆的教诲让我莫齿难忘。

　　95年10月 “你父亲八十高龄，腿又不好，我们耽心他的生活。你多与传清做些思想工作，千万要保证老人晚年幸福。他年轻时吃了大苦，活八十多岁，四世同堂，也是你们孝心的结果。”

95年11月 “黄陂冬天冷，室内可备点木炭或木柴之类的燃料，天冷时烧点取暖。”路途遥遥，隔不断万里信笺，止不住悠悠思绪。白纸黑字留存的，是对我父亲的一往情深。

98年8月 “得知你父亲西去，我很悲痛，回想他一生的坎坷里程，令人辛酸。但晚年的幸福又为他高兴。”

九父教育我们对父亲的关爱反哺，可谓是苦口婆心，涉及方方面面，深刻而直接，不加任何的雕琢，也没有矫情的装饰。九父从灵魂深处吐出的一缕缕淡香，悠远而绵长，令晚辈回味无穷，受益终身。

古有鸿雁传书，今世丹九抒怀。你端坐桌前，铺笺执笔，饱含一腔深情，亲手书就的封封信函，深情表达对家乡故里，对亲人朋友的眷顾与关爱。如今书信犹在，无奈时光消逝，恩人早已故去。信笺可泛黄，墨迹虽褪淡，但信纸字里行间，仍散发出如同紫檀木般的浓香，永远滋润着我们的心田，成为真金难买的传世的精神财富。你揮毫描绘的一笔一划，一钩一撇，就如同在纸面上跳动的音符，奏出了人世间最美妙最动听的音乐，激励着后辈人。在爱国爱家乡，念亲人，反哺老者，施行孝道等传统道德文化方面，更上层楼。仅管时光过去了20多年，在这里，仍可听得到你咚咚跳动的脉博，窥视你爱家乡，念亲人的一颗热烫烫的赤诚心。谢谢你，让你劳心费力啦！

九父，好想念那个与你互通书信的日子啊！回想那时，常常就是不由自主的走向门卫传达室，在书报资料中翻弄着查找着，当一眼瞥见你熟悉字迹的来信时，心悦不禁怦怦跳动，如饥似渴的阅读一遍再一遍，那种感觉真的是非常甜美和幸福的。如今，再也见不到你舞动流畅的字划，听不到你的谆谆教诲了，真的是好想你。

九父。在你逝世十周年的日子里，请允许我借用你亲笔写就的信笺，庄重敬慎的留下以上几段文字，聊以寄托我的哀思。但愿天国之上无病痛，祝愿您永安息，永安息！

2023-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