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阅读 | 琉璃姬：雨雾里，心脏被黎明搁浅

诗人琉璃姬 Mr

<div> </div><div> ▎雨雾里，心脏被黎明搁浅 一 我不会为自己的苦难感到悲伤，当水蛭扒开了愈合的铁皮 那么潮湿的角落，剥离着婴儿生来的哭笑与死*皮 无数的人会从无数的坏*梦中清醒，缓缓爬出来 ——藏身的城市也将被大雨淹没 二 当思想的玻璃摔成了碎肉块，像一根延迟的网线 人的瞳孔产生了微光，微弱得只能戳出一线光明 在我们古老的身体构造里，流 氓撕开了熟透的玉米 那些利*己主义者在这里摇起大旗，狂热阿，正是夏天 三 少女挽起裤腿，打着伞，趟过黄泥和积水 淋巴病得快要疯了， 搂过细*菌—— 早餐是葱花和薄荷，男人们渴望着 女人们的身*体 可润物无声，雾里看不见相遇的路 四 我将孤身一人，并且难以得到别人的爱 无数的微光会成为布满白昼的威力，促使兽群退怯 在雨中，细的针尖扎满大地， 喉管里的毒*血，颤音与轰鸣 你的声音不会属于别人， 别人的肉*体依旧属于别人，那有什么关系 2017年 ▎守望者 一</div><div> 山丘下的线，垄田，蚂蚱重复着弹飞土壤的引力 草鱼困于池水的酸，几尾终身聋哑 ——对比辣椒和蚂蚱的命运 一把斧头有多么憎恨，就有多么无力 二 如果，不恐惧微观的世界，我仍将一无所有 地下一直深埋着巨大的太阳与发疯的奴隶 黑色的腐 烂，黑色的大脉管，黑色的阴 道 ——石油触发了暗哑的激情 四 时间曾打开重力场，将人的骨头拉长，弯曲，变脆 也将虚妄的皮影扯平又皱褶，脑子在地球的圆上滚落 ——我和你不可避免，体验失去盐的枯干 五 如今我逆来顺受，不知疲倦的平庸，饥饿时会选择幸福 那个世界并不存在田地之间，相互吸引的粒子汇集到一个点 任何生命都不可测度 我预感没有一颗炮弹落下，所有的情感将会被时间和微观驱散 人的诚实将钙化为一颗锆石 只有在核里跳动的樱桃蜕去石的表皮 ——仅能超过时间的力 草鱼将跃出池塘，这是我所期盼的 2017年 ▎心归琉璃 一 早晨，池中的青荷吐纳 书早该扔了，承受了整夜无眠的雨 坏了，山的主人要打开大梵世界的门 ——藏在石肚脐里的蛙鸣 二 顷刻，矮茶树静静归于露 我的爱也将如期归于无情的躯体 摩擦的骨骼会继续承受 来自皮与影的恶*行 尽管蚁群，勇敢欢乐，勇敢流血 尽管虫子啃食着李子树大腿 尽管病着，咳嗽，喘着 我听见朋友牵着自己的孩子，藏着食钵 往返的路，山崎岖看不见了 鹿的眼泪，花冠，掉落在野绿的幽谷 ——我的爱深埋于冻土 三 风吹来时，天空越来越薄 所有的苦，都将在宇宙诞生的地方回归 蒲公英传播种子的速度，足以超越轮回 顷刻，那颗跳动的心脏，悲伤和快乐不过尘埃 清凉的溪流，将脂肪化作泉水，从血管流入星云 李子已经熟透了，我摘下一颗，擦去尘土 将一颗果实摊在手心，世界温暖 2017年 </div> <div> </div><div> ▎爱酒的人 我从来不曾告诉任何人 我那些嗜酒如命的风流事 就像缝缝补补的衣服 爱上一群不该爱的女人 如今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弹孔 浅吟，短命，羞于去见见月下的李白 把酒高歌是去年的往事 一条蛇在血管里游走 用的是现代诗的手法 李白不喝酒，他也中不了状元 我从来不曾告诉任何人 我的身体是一只废瓶子 它承载不了我的思想，并且把酒精射 向月球 用痞子的语法敲出醒着的病句 这是一个圈套，或者说是一场阴谋 ——我从来不曾告诉你 是的，我并不打算告诉你 没有酒，我们陌生得像仇人 2012年 ▎孔雀 一 唵-摩由啰-讫兰-帝-娑嚩-哈 草莓腐*败，美人坐池 我独白：我冷漠种火寂寞 将展示千只手，曜大地的才华！一朵朵羽毛 婆娑进入纯净世界，鹦鹉邀宠，凤凰丢弃人间的孩子 女娲堕落，今昔酒愁，天人功名玷污我心 知我者刺绣衣，予我华丽，予我沉默 ——衣冠孤苦，一生屈辱不肯飞走 二 箜篌曲高阁，恋人告别时背靠大河，我枷锁，嗓音丑 ——困于人间风黑，挣脱着颜色 露宿他乡，毒虫寸寸肝肠，野鸡与鸳鸯啼哭栖息 野花闲，写五色文章，天空哀伤 三 白鸽子一声不响离开了，纵然万里，光明！ 谁为这瘦柳展风流，薄情的爱人 杜鹃呕血，孱弱夕阳滴红尽头 悲悯和尚在供养中遗失了法相，母亲的羊水 不要害怕，展示光明！ 哗众富贵！披上绿，众生麻木！支生绿 将展示千只手，曜大地的才华！一朵朵羽毛 2017年 ▎蝴蝶孵化室 蝴蝶的一生经过卵、幼虫、蛹、成虫 从雕塑内部否定世界，那具蜕出的壳 挂在树干，像塔罗牌里抽到一张倒吊人 重生，相反，圆满，抛弃胜过希腊人的证物 毛茸茸的小家伙，拖着地球的黑裙子学步 化蝶后寿命只剩下一周，没有森林与庭院 而南北朝被玻璃罩住了，建筑的卵孵化出 昆虫气味，人类叫作爱情，仿佛这是少女 唯一的共性，她穿上了妈妈的高跟鞋 2020.6.9 </div><div> </div><div> </div> <div> </div><div> </div><div>春天，十个琉璃姬</div><div> —— 致敬一代人的诗歌启蒙海子 一 春天，十个海子都死了，死在山海关 阳光明媚，山花浪漫，但他活在了我心里 一个也不曾死，一刻也不曾离去，嘲笑着野蛮而悲伤 ——这么长久的沉睡到底是为什么？ 二 春天，十个海子全部复活，围着我唱歌，跳舞 扯乱不修剪的黑头发，绝尘而去，飞扬着我，飞扬的你 ——对我说，你被劈开的疼痛在大地弥漫！ 春天，十个海子复了仇，集体自杀 就剩一个，最后一个，和我说话，死亡 三 黑夜的儿子一无所有，冷，赶紧点上柴火，再死 欲罢不能的死，照亮人间，然后死亡 吃的谷子，反胃的诗，他们自己繁殖，从二十年温暖到天亮 海子，最后一个海子笑着，最后一首诗，写给你 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2008年 ▎一场雨后，世界脏兮兮的 一 这些年，恐吓我的人渐渐少了 是染色黑，一只肺却咳的愈加厉害 除了心里的一个声音 除了墙，除了氤氲 二 龙胆草不属于眉毛，舍子花不属于子宫 你和我所造成的事实，永远将破碎于冰凉之躯 蟾蜍十八岁就留了鱼尾纹，能发出残忍腹语 这些意境在一场雨后，慢慢呈象出真实 三 他不愿在太阳下对话，关上门，骨头落下最后一个颤 只有下雨，只有屈辱，只有水熊虫脱水 烟灰里与世隔绝的人，才会无数次尝试与他人格格不入 ——避免再遭受尖锐的利害 四 我们淋了同一场雨，牵牛花受过同一种伤害 闭上眼睛，在推开同一个世界的窗户时 ——坚持成为不同的人 2017年 ▎避雨的蜘蛛 一 一场雨下得太久 太久了—— 仿佛侏罗纪早晨 小小的稀里哗啦 小小的节肢动物 它就在我手指上 爬呀爬—— 二 这枚王牌乐队的戒指 我相信它曾想扮作鬼脸 一颗星球最古老的居民 独居，经商，投 DU，监控着 小小的帝*国 三 多足者，世界曾有几回站立规则 像历史上那种高高举起手 的人类 天空何止是瓢泼而至的巨水 而人间，似乎正在织网 20211006 ▎历代星辰的安排 题记：我不会拒绝祖先的邀请 去目测一条从天而降的支流 一 即使黑夜来临，没有星光 审视自我即能成为萤火本身 在时代的透支中，个人多么宵*小 在历史的选择中，时代多么孤独 在宇宙的未知中，历史多么虚无 二 有的人七十岁时还是青少年，剖开 取走脏器，填满树脂，香料，椰子酒 缝好，化妆，打蜡，抬出一副扑克牌 三 有的人活到三十岁就拔掉了头发 四十岁时已经参加过自己的葬*礼 死于体*弱，死于话多，死于新*闻 死于绫*罗，死于挣扎，死于面*积 他们的胸腔曾发生微弱的颤音 与一头远古的狮子遥相呼应 大地吶！你的心跳停在了那里 草于20201007 改于20210930 </div> <div> </div><div> </div><div>▎烟灰掉落，我是你寂寞时才想起的男人 一 人们冲着我，翻白眼，掏阑*尾，骂脏*话 我不恐惧，像一具悄悄呼吸的骷*髅 铁皮栅栏无动于衷，狡兔才没有羞耻 太阳，衰老，人脸使我虚弱 我在人间做过最勇敢的梦 ——只剩下这一次 二 瓢虫飞不进大厦，那缓慢的坠落天生愚蠢 星星陪伴着韭菜—— 你看看鸽子的血，我不需要做这世界的英雄 你听听雕塑的心跳声，那是伟人的结局 流氓和蜥蜴大声谈论你的身体，地铁的呼啸足以惊世 我们并不了解自己的内部构造 三 我是你寂寞时才想起的男人 在这浅红色舌根与樱桃核列举出感性的星球 我的故事像劣质金属那般不堪一击 你不会感兴趣，这世上也无人感兴趣 喝不喝酒，我都愿老实守着羊行走在山的荒凉 四 我是你寂寞时想起的男人 我听过许多女人与我无关的故事，人情味的重力压坏了我 我永远不如一本书那样安静证道，你能感受血与河流殊途同归 影子之间的好感并不纯洁，烤熟的羊心也曾酸楚 你永远看不见这支火苗急促升起，只匆匆点上了 一 根 烟 2018年 ▎秋天 保罗·策兰所说 “我们并不是真的生活过” 世界终于只剩下两个人 左脚向前 右脚向后 右脚向前 左脚向后 我猜想 只有秋天 说对了—— 这个人的名字 20210927 </div><div> </div><div> </div><div> </div><div> </div><div>▎帕斯捷尔纳克 一 他们试图摁掉笔的棱角 掐掉一个烟头的灵感 泼掉这杯咖啡的香醇 奴*隶从纸上敲出洞穴 尚能取回最好的石头 二 鲍利斯，不是这样么 蔷薇科才能开放出 没有死角的美 你我的灵魂 已经独一无二 这颗心在笼 子中 写诗怎么会快乐 20200508 </div><div> </div><div> </div><div> </div><div> </div><div>▎明天 一 我身在何处 行将老矣 二 不砍柴 也不喂马 三 世上刮风 世上下雨 世上可有桅杆？ 四 你曾是 大海的女孩 五 没有一片落叶 独自枯黄 六 不要小看 世界的四季 七 这是人类长出 翅膀的时刻 八 我喜欢不切实际的事 九 比如理想，比如革*命 十 比如流浪，比如做 爱 20210109 </div><div> </div><div> </div><div> </div><div> </div><div>▎一具皮囊能有多少悲伤 ——试着解读一个女诗人 一 她喜欢在夜里抒情，美貌隐秘部分 被冷落的瓷器以破碎声，彻骨成诗 取悦她虚拟的孤独或者文学，同时摔碎的 还有词语，一地情感只剩下打扫后 袒露她的要求与潮湿，黑暗系作品 二 我抗拒夜夜噪音，那些施工队 挖掘机与背井离乡的男人开垦月球 蝼蛄对着钢铁复仇，她需要男人回归煽情或 床 通往X道里的瘤，结扎的棉，那些体育与色*情 蓄谋已久，一截烟头戳在复古蛇皮纹烟灰缸里 冒烟，女诗人用身体封印时间与灰 我不能撬开世界的黑旗袍 2019年 </div><div> </div> <div> </div><div> </div><div>▎淋浴 一 在缅甸边境，肉体只剩盐巴，腌制与泔酸水 芭蕉高度超过水龙头，争论月亮与井的爱情 你必须使用体力与想象力，才能明白精灵高冷 与一把户撒刀的工艺，阿昌族淬火挥舞着 傣族与景颇族也挥舞着，那刀锋利了几十年 只为砍倒落日，驱逐象群或者幽灵，从祖先 歌声中，召唤月亮！他们信仰水，渴望瓦缸下雨 昆虫要喊口渴，用竹筒盛满泉水，经过大庙与钵 恩赐寨子，织布与农田，像孔雀公主那样 下凡穿上衣服—— 二 女神早已退役，半个世纪来 傣族少女都站在雨中排队</div><div> 备注：孔雀公主典故，出自傣族爱情 神话长诗《召树屯婻婼娜》 2019.11.12——2021年改 ▎红莲 一 有生之年 不念-唵-阿- 味-罗-吽-佉-左洛 wēng ā wèi luó ó qū zuǒ luò 黑暗大地升起不落的月亮 温柔如狼，质问背叛蝴蝶的花朵 为什么不曾流下炙热的泪水 二 我敬仰的人将进入钵特摩 地狱 挫骨扬灰，化为乌有 弄脏菩萨写的经文中 卑鄙之鬼，享尽了繁华自浮屠的人间 为什么冰冷的宇宙不愿哀鸣与电闪 三 猛虎将失去狰狞与尊严 老鹰为穿上西装折断翅膀 为我扫去风尘的是滴答入茶叶中的雨水 我的因果，是我辜负过的全部世界 可我还没有等到，春天传来的诏书 四 甘愿冻土迸裂，失去草莽与理想 无悔成为红日与河流的情人，为这一刻 献上从人间盗来的珍奇 我终于与自我的灵魂相爱 ——不再为万物吟唱 2016年</div><div> </div><div> </div> <div> </div><div>琉璃姬（1984——） 自由作家，当代诗人，批评者，独立思想者。原八零后代表性诗人之一，千禧年前后写诗至今，持续二十余年，多次获奖。文本被誉为“涂鸦体”诗，因自由不羁与特立独行的性情，被诗坛称为李白一家，中国的金斯堡。 诗观：写作也是将头摁进黑夜的过程，诗乃流星之事，必然热泪盈眶 </div><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