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从大山入去(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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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ql-block">从水路去炳灵寺,是不二的选择,尤其第一次,或坐游船,优哉游哉,人在画中游,“羽扇纶巾”,气定神闲;或坐快艇,“我欲乘风归去”,驾长风,劈波斩浪,要个痛快。无论哪一种都愉悦。黄河三峡奋楫笃行,前有交代,不复述。补充说说夹在两山的大寺沟,一根主线,一头连接黄河,另一头穿过两座桥梁,往没有尽头的大山深处去,宽度逐渐收窄,然后拐了个弯,复回峡谷模样,隐入重峦叠嶂,倘若没有那一辆面包车在桥底下招徕,有谁知道茫茫的深深处还有另外一片天——“炳灵上寺”,“炳灵寺”不是寺,它才是寺,属藏传佛教,其中卓玛殿的名字够西藏又好听,此是另话。“上寺”鲜为人知,即使知道也无暇顾及,因为船方的约定,两个小时后返航,活动时间仅够在炳灵寺范围,如果硬闯“上寺”,只能匆匆打个“卡”,不值当。黄河三峡、土林峡谷连带炳灵石窟三位一体,无出其右,1987年30集经典纪录片【黄河】的片头,就采用了刘家峡—炳灵寺的航拍镜头,荡气回肠,其霸主地位一时无两。你至此,阅尽了风云,剩下“炳灵上寺”这点“尾巴”,就让它留下悬念和遐想,绝大多数游客不需要,要继续穷追下去,只是某些人的继续。</p><p class="ql-block">我想我会继续,并非我对寺庙有兴趣,追逐“上寺”不过是托词,在乎的其实是那片山。这次时隔一年半重返永靖,目的是补回上一次新发现又来不及去的地方,“炳灵上寺”在册。悬立在黄河边红崖赤壁的“罗家洞寺”,面向的黄河向西流,与同属藏传佛教的“炳灵上寺”一样,都系黄河血脉。一僧人和我交谈中无意提起,有一条新辟的山路,可以从县城直达炳灵上寺,我大吃一惊,有这等“好事”?“神经”一下被挑起,经确认,即把它推上头条,唯此为大。攀华山五台山,摸金顶光明顶,是多少旅游人的渴望与荣光,我全部缺席,包括许多“朗朗上口”的名山圣山,我曾经到了峨眉山脚而被“爆棚”的阵势吓得“落荒而逃”,常挂在嘴边的“留待时日再来”不知说了多少年,连自己都不相信,随着岁数的增大,特别抗拒人多嘈杂的景点,基本成了绝缘项,而这条“无名无份”的几十公里山路,却令我恨不得马上化作飞程。时已下午三点,我先约好一部后天用的半新旧“别克”,车主报价220元,我二话不说,再加一倍都能接受,其一,不用再走水路,赚翻了,避免短时间内“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的不值得,同时了却了对“上寺”欲罢不能的不甘心;其二,额外丰富了不同的历程,等于开辟了另一意义的“二次元”,过程是我旅行中最看重的一部分;其三,这一条既是一千多年前的唐蕃古道、又是两千多年前的丝绸之路,打开1:400万的中国地形图,用宏大叙事的话来说,青藏高原、黄土高原、中原大地以及河西走廊等各路“英豪”都在此交集,早就想来会一会,你说“泛而虚”,对一个死心塌地的“甘肃粉”来说,象征性意义有时远胜于实质。若还有其四,就是包车费用比我预料少太多。总之,一箭好几雕。办妥订车手续,接着搭乘尾班车赶回兰州,拾齐“细软”第二天再回永靖,计划当天船游“太极湖”,登高“龙汇山”鸟瞰黄(河)洮(河)并流,傍晚漫步颇有欧洲小镇情调的永靖县城,第三天一大早再从县城驱车进入炳灵上寺。</p><p class="ql-block">择大山入去,“贴钱买难受”的不讨好,“伤害”大了,不知要翻多少山,不过是我的选择和中意,尤其“二进宫”,更不想走“二茬路”,成了我的主动和动力。方式二选一,要么徒步,用双脚摩擦小积石山的千沟万壑,也许一呼一吸都泥尘,并很耗时间;要么困顿车内,在颠簸的土路上盘旋翻飞,颠出个“五脏六腑”和“七荤八素”来。两种我都可以,不过我还是做不了“苦行僧”,有这个体力和勇气,却缺少这个意志和耐性。车子出了县城即进入山里,山外一连片山丘是绿色的梯田,路边栽满密匝匝的苹果树,看得见的杏树已挂果,六月甘肃葱葱绿,看着真舒服。再远处蓝色的黄河时隐时现,在太阳照射下闪着银光,悬浮半空,错觉上与我行车的位置相平齐,看来黄河水位被抬升了不少,同时解答了炳灵寺大寺沟峡谷为何变成河谷的原因。过了这个叫杨塔乡的地方,车子开始进入半苔藓状半裸露的原始山群,似乎漫无边际,抢先登场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深坑,面积有数十个足球场大小,坑的四周向中央倾斜,形成镬的模样,坑内隆起一个个如春笋破土般的小山头,零距离匍匐我脚下,如假包换的“一览众山小”。行车时我一般不叫停,这一次例外,我最新型号的“爱疯”和带有广角的P 字头傻瓜机在它面前一点办法也没有,拍不了全貌,只有伟大的无人机方能一览无余。上了车还未缓过神,车子又钻入另一端迷宫一样的路段,一直至终点没有改善,山头一个挨一个,别看样子憨憨墩墩不峻峭,锐角钝角的弯一个接一个,行不到一百几十米就拐,视线受到限制,加上路面不整,快也快不起来。路面是很宽余的一车道,靠山一边不时有开路清理出来的一堆堆石头,还有很多堆土。对开一边是疏松的沙质土,不见有车轮胎的痕迹,并现出一道道两三吋宽的裂缝,边沿之外是深谷,不是切糕式的悬崖,但掉下去的后果是一样的。弯多不是事,会车不是事,扬起漫天尘土不是事,路面才是事,凹凸不平,宽窄、深浅不一的车辙已板结,有很长一段的行车像在波涛上晃荡的小舢板,要命的还有不大不小的石头冷不防突兀出来,要开凿或爆破方能清除,小车的底盘本来就低,我为车主捏一把汗,想起自己去西域路上曾有过类似的遭遇真的很恐怖。夸张的扭軚又急速的回軚,频密的上坡落坡(幸好不太陡),车速仍尽可能的不减,车子不时出现惯性而非技术的“漂移”,我屁股一刻没消停,头壳多次碰到车顶。我走过很多这类险象环生的“路”,虽都处于穷陬僻壤,同样的提心吊胆,但神经如此长时间处于绷紧状态,我头一回。本想叨叨两句,还是算了,说了也白说,切身体会,开车的不怕,坐车的非常怕。家人说我拍的照片没见得多凶险,这种地段,别说拍照,连说话也不利索,要我拿着相机等候瞬间的静止来抓拍,我觉得矫情了,不如“刀枪入库”,彻彻底底的“独乐乐”,可惜了大山包,可惜了不常见到的奇异土林,不能分享哈。意外又不意外,来回程都没见一辆车,途中没有分岔口,看来是专门为炳灵寺旅游开发的一条路,以后一定会浇上沥青或者混凝土,旧貌一定换新颜。我感慨,现在有车有路可通达,我们尚且受不了,有谁知道,当年进藏的文成公主及其累赘的车队、随从和辎重,是怎么样的一股脑走过来的,这不是口耳相传的故事吧。</p><p class="ql-block">一路口水一路颠(簸),以500天二来炳灵为引子,话匣子打开收不回,车主的赞,我真把自己当回事,心里乐开了花。“上寺”到了,车主说,你爱呆多久就多久,我在车里睡觉等你。用荒僻去形容怎么个荒僻,我没辙,只好抽象点说,“山中方七日, 世上已千年”,你能意会吗?如果真有这情景,“上寺”算一个。寺内有两个工人在干修缮活,还有一个老年的女信众在拾掇,可能是寺里唯一一个穿红袍的僧侣用开水接待我,并花时间向我介绍这个寺。我无这方面的知识和信仰,作为尘俗人,我最关心的当然水来源,再有见到很多很特别的物件,尤其一些少年活佛的彩照被供奉,但都没有问,怕犯忌,安静倾听就好,然而又听得不太懂,原谅自己的心不在焉。我非常敬重眼前这位守望者,“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不是我们片面理解的那种“耐得住寂寞”,他的所为是我们永远无法理解的一种修为。半个多钟,要告别了,他此时站起来缓缓吹响了海螺,吹的不怎么样,是他每天的固定动作?还是为我这个从山后那一边来的稀客?怀着一点“阴暗”心理,征得同意,为他拍了照,又与他合影。寺庙始建于隋唐,传文成公主出嫁吐蕃时路过并在此留宿,原状原貌无从考究,现看到的都是晚清甚至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建筑。庙堂空间小,内部色彩斑斓,铝合金柜子就摆在经堂一側,有些“时空交错”。外立面不作修饰的斋混凝土外台连带梯级,装设了蓝色铁通栏杆和扶手,你说不伦不类,我觉得好亲近,好过那些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又很有距离感的庙堂。离开炳灵上寺,小车继续往深山深入,最后一段的2.5公里,两旁土林,好像卫士列队向我呼应,也为此行的惊艳和完美继续连庄。车子最后穿过一道没有上锁的简易铁栏栅停下,剩下向前的去路七拐八弯仍在制造神秘,我迤迤然跟着转,瞬间豁然开朗,熟悉的谷底(河床),熟悉的单跨上承式拱桥,更为熟悉的是右边那尊高二十七米的弥勒大佛,也就是我上一次从水路来炳灵寺所能到达的尽头,定眼一看,那辆面包车还在,我心头这把锁解开了。说起这尊大佛,之前我写过一篇【藏在深山的炳灵寺】记叙文,没有核实就轻率采用某些文,人云亦云说大佛是随从文成公主进藏的工匠建造的,本想借“明星“的光环来加重它的砝码,结果弄巧反拙,引来“千纸鹤”的“拍砖”:“文成公主入藏是贞观年间,这大佛是开元年的事,前后差了快一百年呢”。这些谬误,许多人容易被忽悠过去。“千纸鹤”她能敏锐地察觉到,证明她在某领域或某专业是专心致志的。我本想向她解释自己疏忽的原因,不过没有,错了就错了,肤浅不遭恨,自己不知道自己肤浅才遭恨,我决定不修改原文以警醒自己。拉回正题,虽然山后这一端完全不设防,但我一上到桥面就显目标了,因为游客只有个位数。一工作人员迎面走来,请我先出去黄河码头那边正门购票后再参观,并贴身跟走了一段,且通过对讲机通知下一个接力,来“护送”我“出境”,态度客客气气的,反倒让我哭笑不得,生怕我逃票,真不是滋味,又不好发作。到正门,双方如释重负,我不用再伤自尊,他们也履行完职责。门票仍是二十五块的良心价(半价),我买票后走回老路,顺拍几张重复的,因为距离上次来的时间太短,所以不作停留,也不想让车主等我太久,纯要一个过程。两次来到壅闭的炳灵寺,把机动和任性发挥到极致。上一次“行百里,半九十”,耿耿于怀,这一次续完剩下的“百分之十”,完满了,前水后山捋了一遍,不全为这个寺,不然不会说是“鱼与熊掌”的兼得。</p> <p class="ql-block">罗家洞寺</p> <p class="ql-block">炳灵上寺</p>